屋子里静悄悄的,这幢楼不临街,不像他以前住的地方,老早就能听见吆喝油条豆浆的声儿,市井味儿太浓。
平常这个点,楚毅应该正坐着吃早饭,今天倒稀奇了,那人卧室的门静静合着,是不是已经走了?林小松短暂地思考一秒,没管,开始忙活自己的事。
他是天生的劳碌命,从前村里的黑瞎子给他算过,说他命中带煞,财来财去,虚劳一生。他不懂那些文绉绉的玩意儿,只认埋头苦干。
林小松动作娴熟地给小丫头穿衣绑辫子,完事了,去厨房端早餐,搁下盘子,“今天这个鸡蛋饼都要吃掉。”
“我可不可以不喝牛奶啊?”乐乐学会了讨价还价。
“不可以。”
满屋子都是这一大一小的高音嗓门,还有那自淘宝上买来的二十块钱的塑料拖鞋,鞋底坚硬,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地响。
乐乐又问:“爸爸,你有没有给我装好画?”
林小松挤了点番茄酱涂抹在饼上,“昨天晚上就给你装好了。”
小丫头乜着眼睛,想把剩下的牛奶全倒进她爸爸的杯子,先捧起喝一口,眼珠子咕噜打转,正巧看见了楚毅。
男人拉开门,走出来,边系领带边往餐厅这边递来一个眼神,林小松告诉他厨房里还有鸡蛋饼,他只回了一个淡淡的“嗯”字,兴致缺缺的样子。
林小松觉得奇怪,想起来便问:“不是要上班嘛,怎么现在才起?”
卫生间里先是一阵冲水的声音,隔着门,楚毅说:“胃不舒服,晚点去。”
林小松说:“那就别喝那么多酒啊。”这是他猜的,他昨晚并没有闻到一丁点酒味。
楚毅洗漱完,也坐到了餐桌上吃饭,端着过往的孤僻姿态,神情不明。
幼儿园的校车每天7:30过来,只停十分钟,挂钟上的分针已经指向17,没时间再磨蹭了,林小松捞起女儿,手脚麻利地给她扣上小书包,穿上小皮鞋,一通折腾,再着急忙慌地跑下楼。
楚毅抓了钥匙,跟着出去。
父女俩站在小区门口等那校车过来,一大一小的背影甚是分明,丫头公主裙牛津小皮鞋,洋娃娃一般,大人稍微邋遢了点,睡衣睡裤,头发没来得及梳理,有一绺还顽强地翘着。
看见他,林小松稍感意外:“你怎么也下来了?”
楚毅在乐乐面前半蹲下去,揉揉小脑袋,再给她扣好线衫最上面一粒纽扣,目光里,从未有过如此复杂的柔情。
乐乐仰着脑袋看他爸爸,没得到期待的解释,奶声奶气地问:“叔叔,你怎么呢?”
楚毅压抑住一切哀恸,看着小丫头,声音低下来:“叔叔今天不舒服。”
“你是不是发烧了呀?”她甚至还学着林小松以前的动作,伸手摸了摸男人的额头。
楚毅笑,摸着小人儿的脑袋,“乖宝,在学校里要听老师的话。”
乐乐洋洋得意:“我知道,我很乖的。”
楚毅慢慢站了起来,撩了眼林小松,陪他一起等待校车。阳光打在男人脸上,那是一张惑人心神的脸,坚硬而冷峭,很难想象他穿上白大褂治病救人时的模样。过了今天,日子还得照样过,男人自以为一切都能挺过去。
唯独眼神出卖了他,那里面分明是不甘。
无缘一见的孩子,怀胎十月的松松,遗失的那六年时光,他统统不甘。
校车到达,林小松送孩子上了车,还不忘提醒:“爸爸把画给你放在夹子里了,到了幼儿园,记得拿给老师看。”
“知道了。”乐乐回头,冲两个大人招手。
林小松微笑着摆摆手,往后余生,他要一天天陪着女儿长大。
楚毅看着他,眼神里情绪难测,末了轻轻开口:“走吧。”
林小松一边走,一边想着给孩子报兴趣班的事,“我想给乐乐买架钢琴,去年就答应给她买了。”
楚毅淡声:“嗯,买。”
“那就要报个钢琴兴趣班,好像是按课时收费的,一节课还挺贵的。”
“卡在你那儿,你做主。”
“谢谢你。”
楚毅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买菜回来,林小松直接就被卡在了单元楼下面,连门禁的玻璃门都进不去,刚才出门走得急,忘带钥匙了。他一直将钥匙放在外套口袋里,不巧今天换了衣服,自己没留意。
林小松给楚毅打电话,那边响了好几声,都没人接。没办法,他只能坐公交去了男人单位,离家五站地,快得很。
林小松提着菜,跟随大部队挤进住院部的双层电梯,赶紧抬头看上面的楼层提示,“神经外科 十二楼”。他前不久看望许胖子父亲的时候还来过一回,就是老记不住楼层。
电梯在十二楼停下,他一颠一颠地走出去,拐进右边的科室。先去医生办公室看了眼,里头一个人没有,窗明几净,阳光还不错。护士站那边坐着两个护士,一个在接电话,一个埋头写什么材料,看着都很忙碌的样子。
林小松走到护士站前面,耐心地等着。
“你找谁?”其中一个护士接完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