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不用,在车上喝饱了。”林母打开包,拿出从老家背来的特产,“这是他爸灌的猪肉肠,罐子里是腌的酸菜,都是我跟他爸亲自弄的,比外头干净,小松以前最爱吃这俩儿,你也尝尝。”
楚毅声色淡淡:“谢谢妈。”
“客气啥,都是一家人。”林母稍有拘谨,四下里看看,“小松呢?”
“孩子生病住院了,他这几天都在医院。”
“生病了啊,那我得去看看。”
楚毅嗯了声。
“女婿”模样俊,“丈母娘”越看越喜欢,林母坐在后座上,没事就盯着楚毅的后脑勺瞅两眼,跟松松爸爸微信上聊:「我见着小松他男人了,长得是真好看,一点不磕碜,就是不爱说话。」
林父:「见着你孙女了吗?」
林母:「孩子生病了,在医院呢,我正要过去,先不跟你说了。」
林母看着窗外,霓虹和高楼千篇一律地从窗玻璃上掠过去,她心道这地方真是太大了,比他们省城不知繁华多少倍。
“我们家小松十几岁就来北市了,这孩子能吃苦,一开始工资才两千,他还能给家里寄一千回去……”
楚毅突兀地打断妇人:“他十几岁就不上学了啊。”
“我们村好多孩子都是十几岁出去打工的,反正不是学习的料儿,不如趁早出去挣钱。”林母说得理所当然,“他每个月寄回去的钱,我跟他爸都给他攒着,想着等他回老家了,给他在城里买个房子,没想到,他在这儿成家了。我们都高兴的,替他高兴。”
楚毅听得心烦,等红绿灯的间隙,从烟盒里拣出一支烟,愣了一下,夹着烟,扬手问后座的妇人:“不介意吧?”
“没事儿,他爸也老抽烟。”
那支烟被点燃,猩红烟头微微一闪,男人深吸一口,慢慢吐雾:“他弟弟不是读到大学了嘛。”
“他弟比他成绩好,以前还考过县里前十,就是高考没发挥好。两孩子我也不偏心谁,小峰确实要比小松聪明点,啥事一点就通。”
楚毅笑了笑,冷下声:“是吗?”
林母面有尬色,来之前,孩儿他爹就说,人是知识分子,还是大城市里的人,能待见你这丈母娘嘛,你这不是自讨没趣嘛。
果然,被他那张乌鸦嘴料中了。
余下的时间里,林母索性闭口不言,说得越多,越是露怯。
车子开进医院,楚毅找了个空位停车。积雪未消,灌木丛上白雪累累,显映在路灯下,像连成一片的花骨朵。
空气凛冽,呼气成霜。楚毅和他丈母娘下了车,妇人打量医院的数幢大楼,感慨道:“这是你们医院啊,真大。”
楚毅看了她一眼,极其平淡地说:“走吧。”
林小松没料到他妈会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若不是平平出事,他和她依然会维持着朴实的母子关系,每月定时寄钱回去,电话里互相关怀,根本不会去计较母爱的偏差,也不会死心眼地纠结,为什么我不能上大学?
那件事就像一个引爆器,把一切虚假平衡都给打乱了。
乱得离谱。
“小松,我来看看孩子。”林母尴尬一笑。大致场景,是人都会尴尬。
林小松的脸僵硬下来,拿了串葡萄和碗去了卫生间,打算给孩子洗点葡萄吃。至于六年未见的那个人,他并不在意。
林母走到乐乐床边,放下随身带的包,从里头掏出一个小金镯子,给她套上了,“我是老家那边的奶奶,你叫什么名字啊?”
孩子怕生,抿唇看着楚毅,男人坐到床边,揉揉小丫头的脑袋,嗓音温柔:“告诉奶奶,你叫什么名字?”
“奶奶,我叫林乐乐。”
“哎,乐乐,这名儿好记。”
林小松洗好葡萄出来,瞥见了那只黄灿灿的金手镯,没说什么,直接问他妈:“你怎么来了?”
林母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好像比以前瘦了,脸蛋还是煞白煞白的,就跟晒不黑似的,“快过年了,给你们带点年货,顺便来看看孩子。”
林小松不咸不淡“哦”了声。
楚毅走去窗户边,开窗透了点清新空气,再回身看着林小松,“明天早上给丫头办出院啊。”
“嗯。”林小松的眼皮子松松垮垮,拾不起精神,“今天复查了CT,夏医生说没啥事儿了。”
乐乐晃了几圈腕部的小镯子,这其实不是独她一份,当年平平回家时,林母也给那孩子去金饰店买过一只,款式大差不差。
“你说你是奶奶啊?”乐乐纯粹是出于好奇,她不懂那些复杂的伦理关系。
林母说:“对啊。”
楚毅走回来,跟林小松说:“我定个饭店,明天晚上一家人一块吃个饭。”
林母倏地抬起头,冲着自己女婿:“去外面多费钱啊,在家吃就成。”
林小松也说:“就在家吃吧。”
林母陪孩子聊天,基本是鸡同鸭讲,一老一小对不上几句。林小松端着盆进了卫生间,楚毅也跟了进去。
“你把她接来的?”林小松边洗盆边问,背对着男人。
“嗯。”
“家里就两个房间,她睡哪儿啊?”
楚毅的眼神汇聚在林小松的后颈上,修长一截,有种脱离世俗的性感,男人喉结微动:“我给你妈订个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