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预想中的更美好未来,被当作“全民偶像”的陆忱没有理会别虫或崇敬、或不满的目光,而是举重若轻地承担起了作为雄父和雄主的家庭责任,以及作为联邦最高阶雄性的社会责任,沉静而从容地继续着自己手中的工作。
此时距离毕业典礼只剩最后一个星期,典礼结束后,学员档案就会自动汇入电子系统,择业阶段也随之开启,一旦毕业生、意向单位和学院三方完成洽谈就正式入职。
早已确定好未来就业方向的陆忱没有理会各大军团、科研院所和机甲制造商们的试探,他目前每天要累计工作十六个小时,除了接送幼崽和雌君、陪伴家虫用餐,以及为两只小虫讲睡前故事、安抚孕期身体不适的叶泽外,全部时间都用于与陈燃一起检测合成物质,根本无暇关注其他。
被雄父保护在羽翼之下的陆暻和陆昀虽然早早完成了一次进化、智力和阅历都远超同龄小虫,但归根结底依然是两只懵懂稚嫩的幼崽,因此对陆忱所作工作的重要意义并不真正了解,更不知道肩负着许多责任的大雄虫无时无刻不将自己的未来发展放在心上、并为此再辛苦也甘之如饴。
他们只能直观感受到雄父越来越忙,就连每晚讲完睡前故事,都不再像从前一样径直回到主卧室就寝,而是等到雌父入睡后再悄悄返回灯火通明的书房,坐在两幕光屏前安静地浏览资料,直到深夜才又踏入卧房。
小雌虫陆昀从几个月前就被陆忱送到师兄处接受教导,近来正处在关键的体能训练期,经常被严格的兰斯锻炼得十分疲惫,往往等不到睡前故事结束就呼吸平稳地沉入了梦乡,而揣着一枚发育期虫蛋返回岗位的准将阁下更是经常困倦得无法睁眼,总是蜷缩在留有雄主余温的大床上睡得又香又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心上虫已经偷偷溜走。
——全家唯一察觉到大雄虫“夜半失踪”真相的,只有观察力极其敏锐的小雄虫陆暻。
这天晚上,顶着一头小卷毛的雄崽像平日那样跟哥哥一起进入被窝,认真地听完了雄父所讲的睡前故事,还极具参与感地轻声提问道:“为什么‘海的雄子’会宁可自己变成泡沫,也要成全王子和其他雌虫在一起呢?”
得到了一个轻柔的摸头和一句“因为爱的意义是让心上虫获得幸福”的解答后,陆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瞥了一眼身旁已经完全睡着的哥哥,坐起身来扑进陆忱怀里、“啵”的一声亲了一下大雄虫的脸,轻声说道:“故事很好听,雄父晚安。”
被幼崽“奶里奶气”地亲了一下的陆忱心中柔软极了,先是关闭了小卧室内的壁灯,接着俯下*身来在两只小虫脸上分别印下一个轻吻,就带着故事书走出门去,准备到隔壁的主卧室内将雌君也哄到入睡。
在他身后,幼崽房中的小雄虫竖起耳朵辨认着走廊上传来的响动,确认雄父已经离开后立刻睁开了眼睛,同时轻手轻脚地掀开了小被子、光着脚丫踩上了柔软的地毯。
白天宽敞明亮的卧室此刻打开了全息模拟系统,并被设置为虫族幼崽最容易获得安全感的原始海洋环境,赤足站在房间中央的陆暻捡起一枚掉落在足边的海星,一双灵动的黑色眼睛眨了眨,像故事中“大海龙最年幼的雄子”一样悄悄溜出了雄父的海底花园。
这只活泼好动的小雄虫生平第一次在入睡后偷偷跑出房门,沿着楼梯一路奔上三楼时既紧张又兴奋,直到伸出小手掌成功解锁了书房的电子门,依然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放慢了呼吸,仿佛怀里揣着一只砰砰直跳的小星兽,生怕它发出响动引起还没上楼的大雄虫的注意、使自己的计划提前破产。
立志在今晚跟雄父“好好谈谈”的陆暻不敢去碰那些仍未关闭的实验设备,仅仅站在原地探头探脑地打量了一会儿眼前用途不明的陌生器械,就在门旁十分乖巧地蹲了下来,缩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团,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与此同时,二楼主卧室内的陆忱正在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叶泽的腹部,为忽然躁动不安的虫蛋进行精神梳理,以缓解雌君的胀痛,直到半小时后才将今夜格外精神饱满的军雌哄到入睡。
开启了睡眠模式的房间内静谧而舒适,温暖夜风将庭院内的花香送入陆忱枕边,他轻轻俯下*身来吻了一下雌君的唇角,再凝眸去看叶泽沉静的睡脸时,竟有些舍不得抽身离开,又撑着手臂进行了片刻心理斗争,才最终强迫自己离开这张柔软的床铺,回到书房内面对尚未整合的数据分析。
虽然分出了一半心神惦念着主卧室内的叶泽,在踏入三楼的同时,感知力极其敏锐的陆忱依旧清晰捕捉到了一缕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他加快脚步穿过小长廊,眉头微蹙地以指纹解锁了电子门,并第一时间打开了墙边的壁灯。
“小暻?”
身穿家居服的大雄虫又是惊讶、又是困惑地注视着坐在门旁的雄子,当即毫不犹豫地弯腰将衣着单薄的小雄虫捞入怀中,同时以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幼崽冰凉的小脚丫,皱眉问道:“怎么不睡觉?身体不舒服吗?”
像朵小蘑菇一样被雄父从地上拔起来的陆暻眨了眨眼,先是用软乎乎的侧脸讨好地蹭了蹭陆忱的下巴,紧接着在他怀里挺直小身板,正色说道:“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跟您谈一谈。”
“……”
站在书房门口的雄虫父子视线相接,两双极其相似的黑眸中盈满了对雄父(雄子)的关爱,似乎都在静静观察着对方的用意。
短暂的沉默过后,陆忱抬手揉了揉幼崽头上的小卷毛,略带无奈地问道:“一定要这个时间、在这里说?”
被他抱在怀里的小胖崽瞥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而后收回视线,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十分开明的雄父陆忱见幼崽神色坚定,只好走到书桌旁坐了下来,并取过一旁的软垫放在桌上,又将小雄虫安置在软垫上,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才开口道:“说吧,雄父在听。”
由于被放在高高的写字台上,陆暻的视线基本与陆忱平齐,他有些新奇地摸了摸雄父每日浏览资料、撰写报告的宽敞桌面,而后抬起头来轻声问道:“您每天都像今晚这样,趁雌父睡着偷溜出门继续学习吗?”
“每天”这个用词引起了陆忱的注意,他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以指尖轻轻戳了戳幼崽的小肚子,而后略带无奈地说道:“小坏蛋,听睡前故事时假装很困,其实早就做好准备来书房门口‘蹲点’了吧?”
如果试图抓包雄父却被反向戳穿的是小雌虫陆昀,此时大概已经抿着小嘴垂下了头,但被放在软垫上的是小雄虫陆暻,他极其自然地点了点头,理直气壮地说道:“您的行踪非常可疑,我有义务代表雌父和哥哥行使质询权。”
说罢,还凑近了一些,正色劝道:“您不要不将休息问题放在心上,缺少睡眠是会长不高的。”
身高远超其余所有雄虫的陆忱忍俊不禁地摸了摸幼崽的头,刚想回答“雄父不需要再长高”,就听见雄子清脆地补充道:“您应该多睡觉,这样就能弥补比雌父矮的那一丢丢了。”
坐在软垫上的小雄虫将大拇指和食指贴在一起,比了一段微乎其微的距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刺伤”雄父那颗脆弱的七彩玻璃心。
其实跟雌君身高相仿、但总是被肌肉更饱满的叶泽衬托得稍矮一些的陆忱叹了口气,垂眸妥协道:“好,雄父会听小暻的话,以后都早点睡觉。”
今晚所讲的《海的雄子》的故事本来就长,再加上花费了比平日更多的时间安抚雌君,陆忱来到书房时已经是零点,又与幼崽坐着说了半日的话,早就察觉到眼前的小雄虫虽然神情严肃,其实已经困到眼神飘忽。
他松开握着雄子裸足的手,将这对好不容易才回温的小脚丫包裹在一旁的外套中,轻声问道:“小暻还有其他重要的事吗?雄父带你回卧室吧。”
“零点”对于成年体而言仅仅意味着夜生活的开端,却远远超出了幼崽平日的睡眠时间,被放在软垫上的小雄虫努力抵御着阵阵袭来的睡意,抬手揉了揉眼睛,认真地答道:“没有了,‘雄父不认真睡觉’在我心里就是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