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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副模样,好像在等着挨揍。
    元聿不觉心更软了。
    “替我更衣。”
    “你……”岳弯弯望着他,“你又好些了?”
    “一夜好过一夜。”
    “那我……”既然有用,那明晚就是还来了。
    送佛送到西,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既然开始了,为了这条金尊玉贵的人命,也只好硬起头皮好人做到底了。
    岳弯弯把脸扭向别处,替他更衣。
    元聿指尖有了力气,抬起来,将弄乱的贴在下颌角的发丝拨了开,发丝已经被汗珠沾湿了。等将里衣换下,他道:“打热水来,为我擦身。”
    面对一个赛一个过分的要求,岳弯弯瞪圆了眼珠。
    “你为什么不找他们?”
    “他们不便。”
    “难道我就方便了?”
    “你已经看过了。”
    真是歪理一堆。男子和男子有什么不便的?她又不是他雇来的下人。
    岳弯弯心神一定,想到昨晚江瓒给的鼓鼓的一包银子,咬牙道:“我擦就是了。”
    她套上衣裳,大步朝外走去。
    元聿一动不动地靠在榻上,仰面而卧,燥意又退去了几分。
    那女子身上有股冰凉的幽芬,沁人心脾,在她身旁,桃花骨甚至仿佛能被克制。
    消失了那个少女的身影的,兀自不断翩飞的红帘帐,渡来皂荚微醺的余香,有股令人冷静的神秘力量。
    若是能……
    元聿抽离的神思回拢而来。
    他既要了她,当然,他会娶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未来皇后也是格外地生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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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岳弯弯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回来,正好打断了元聿全部思绪。
    又休养了这片刻,他的精神和气力已恢复了一两成,目前已经可以挪动上半身了,但瞥见岳弯弯泛红的面颊,微嘟的樱唇,见她满脸写着不情愿,却定了下来,佯作无力地不肯动弹。
    岳弯弯搁下水盆,取出蘸水的热毛巾,拧干,收敛好脸上的怨气,朝元聿走来,将他好不容易穿上的里衣解开,替他擦拭前胸后背。
    元聿自己动不了,岳弯弯擦不到背心,就哼哧了一声,一把将男人掀了过去,元聿敌不过她的力气,便翻了个身,后背朝上。
    这下摔得不轻,他皱眉喝道:“放肆。”
    岳弯弯疑惑:“你就会说这一句话吗?”
    “……”
    不知怎的,岳弯弯瞧他这模样委实好笑,一时竟忘了他是个什么贵人,“哎呀,王八翻身了!”
    “放肆!”
    “呃,我错了!”
    元聿气极反笑,将头埋入了枕头里不再动。
    岳弯弯见他虽然沉怒,却不打,也不骂,实在大出意料,以往她这么顶撞余氏和梅媪,肯定藤条鞭子是少不了的了。但寄人篱下,岳弯弯也没学会逆来顺受,她们越是着恼,她的嘴巴就越厉害。
    其实余氏和梅媪两人在她心中,也只不过是个比她钱多的乡下人罢了,比不得端坐府衙的老爷们,陈实也是一样,她不犯王法安分守己,怕她们作甚?
    但眼前这个男人,和余氏她们很不一样,他令人望而生畏。
    但具体又是怎么个不一样法,她也说不上来。
    她摇摇头,给毛巾换了水,拧干,跪上床榻,替他掀开里衣擦拭汗液浸湿的后背。
    没想到这女子手劲儿还不小,元聿只感觉到自己的皮都快让她搓下来了。但以他现在五感尚未完全恢复的状态而言,她越是大力,他反而越是感到舒坦。
    后背很快擦完了,岳弯弯就不干了。
    好半晌身后都无动静,元聿扭过头。她跪在身旁,吐着气,眼眸发红,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见他望了过来,将毛巾扔入了热水盆里,“就这样了!别的休想我再伺候你!本来嘛,你给的钱就够解毒的,我才不伺候你善后!”
    亏大了!
    元聿一怔,继而皱了眉头,沉声道:“江瓒给了你多少钱?”
    岳弯弯被他突然板起的脸吓了一跳,忙摇手道:“没、没多少……”
    “你为钱而来?”
    岳弯弯微愣。
    当然不是为钱而来,毕竟江瓒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承诺什么,她便答应了。就算不是为了钱,这么个俊美无俦的男子需要救命,她也是愿意的。虽然他醒来以后,岳弯弯就发现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人,自己着实有点亏。
    “对……啊。”
    “呵。”他讥诮地笑了声。
    他面朝里,冷声道:“走。”
    “哦。”
    岳弯弯爬下了榻,朝外走去,走到红幔帐门处时停了一停,回眸朝他道:“我明晚还来的。”
    元聿没说话,岳弯弯便矮身钻出了帘幔。
    她走后不久,董允过来磕头认错,“主公,属下错了!属下如实相告,今日确实窥见了殿下玉体……”
    元聿气得闭上了眼,“滚。”
    董允不肯滚,揪着衣袍往前跪走了几步,直跪到元聿榻边,诚意忏悔。元聿置之不理,过了半晌,董允说起了岳弯弯的事:“那陈家对岳娘子实在不好,平日里对她又打又骂的,她还要为主公解毒呢,打坏了可怎么好。岳娘子一直想离了陈家,属下和江先生想,不如就替她完成了这个心愿。”
    顿了顿,董允又偷偷看了眼主公的后背,舔唇,道:“毕竟是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主公贵为储君,当然是不会纳岳娘子为妃了,名份上咱们给不了报偿,就得再别的地儿多多补偿岳小娘子,免得救命恩人心寒,主公说对不对?”
    他自认为说得头头是道,并且语气委婉,料想主公是听得进的,正循循善诱,小心反问。不料,却听见主公一道哂然而短促的笑声,意味不明,不知他哪句说错了。
    董允连忙找补:“当务之急,咱们就把岳娘子安置在附近的村落之中。属下派人打听过了,岳娘子原先就是附近岳家村里的人,他们家还有处破旧的老宅,卖给人了,江先生与属下一合计,就说要帮岳娘子把宅子赎回来,主公看——”
    元聿仍八风不动,一声不吭。
    董允心头真没底了。
    岳娘子是为了给主公解毒而来的,是主公的救命恩人,对恩人如此薄情,无论如何说不过去。他既然不让给人家名分,别的就应该多给。一毛不拔,恐怕不是主公的行事作风。
    元聿侧卧向里,脑中不断回想着她盈盈噙水的双瞳,微微发红的眼眶……把自己的清白之身留到今日,是为了给他将来的正妻足够的礼遇,和宠爱。既然失了身,他当然会娶她。因此他虽然知道她坎坷的身世,方才却没想别的。她只需要乖,他自会护她周全的。
    但此际想来,这个周全,不过只是在南明而已。
    出了南明,他是大魏太子。他的正妻,是太子妃,亦是未来的国母。她身份低微至此,陛下当然不会答应,还有曾与他有过口头姻亲的清河崔家,只怕面上也过不去。事情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般简单。
    只可恨他无意之中着了桃花骨的道,为保全性命,不得已而如此为之。
    “可。”
    董允喜笑颜开:“嘿嘿,小的就知道主公宅心仁厚,虚怀若谷……”
    “可以滚了。”
    “诺。小的这就滚了。”
    董允没想到主公这一次居然没有罚自己,不但没有罚自己,还听取了自己和江瓒的意见。
    仔细想想,岳娘子年少失怙,投奔舅家,又被如此对待,身世可怜。要不是她出身贫寒,加上主公又孤高自恃,她以后跟着主公自是最好不过的了。
    江瓒派人打听到,岳弯弯从前住的岳家村的那间破屋,教后来一户人家买去做了柴房,年久失修,屋顶破了大洞,清出柴火堆,也徒有四壁而已。这破屋不值钱,江瓒拿自己俸禄垫上,将它买了回来以后,与董允商量,又觉得实在不能住人,于是转头命人去南明城,归置了些家具,好让岳娘子歇脚。
    一切准备妥当以后,江瓒回来向元聿复命。
    元聿靠着软枕,卧在榻上,经历了两夜的解毒,他的气色比较之前恢复了些许朗润,面若皓月,眸如深不可测的青海湖泊,肩上披着一身杏色软袍,墨发垂落,颈边勾了一绺,稍显放旷恣肆。
    “主公,岳娘子的家在下已经安置好了,不日便可以入住。等七日过后,主公身上剧毒尽除,咱们便要立即动身离开,神京,出了点事。”
    元聿抬起了眸。
    江瓒很快又道:“还是之前的科举舞弊案,今年江南闹饥荒,我朝半数才子出自江南,陛下这才圣旨恩赐,延缓科举。但不料这其中,竟有党羽暗中勾连,于科举中公然舞弊,所幸被人拿住了把柄,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但这里头牵涉却极广,一度,引出了宰相……”
    元聿微讶。他中毒晕厥以前,似乎还不是眼下这个局面,那时候,宰相大人置身于外,还不在这桩案子里。
    “他怎了?”
    当朝宰相姓林名甫,原是先厌太子左膀右臂,厌太子逼宫未遂,自杀于朱雀宫外。当时因无证据证明林甫参与了谋逆,宰相为辅国重臣,不能擅动。他活了一命。此后元聿被立太子。这段时日以来,安西动乱不休,他身上负有西域血脉,牵涉又是甚广,他必须稳定军心,安抚西域。自然,更加无暇插手林甫的事。
    也有说人,当今太子是畏惧瓜田李下,放纵宰辅,是以免遭人诟病。
    “林甫的一个远房外甥,是此届科举的一名考生。陛下龙体欠安,朝中之事,处理得不若先前精细了。这名考生落了榜以后,林甫动用了朝中的一些势力,让他的外甥,顶替了原本应该高中的一名寒门子弟。此事遭人检举,最后一路深挖到了宰相面前。陛下震怒,将此案涉及的七名大员,连同林甫在内,下了死牢,已于昨日问斩。其余牵涉不多之人,犯渎职罪,或被充军,或被贬谪。”
    江瓒道,“陛下震怒,一病不起,宰辅被杀,相位空悬。主公……”
    此话前日江瓒并没有说,昨日也没有。是今日,因为岳弯弯解毒有效,主公的身体肉眼可见有所好转,再过五日下去,必能有解,到时候主公的身体便能痊愈了。
    “林甫该杀,留他至今,已是仁慈。”
    元聿对宰辅被杀的消息并无什么触动。
    厌太子的生母李皇后出自陇西李氏,身份尊贵,李氏最风光之时,陇西李氏之人在大魏占断半朝,当其时,是何等显赫风光。他的母族出自少民,彼时他不过是后宫之中地位卑微的皇子,甚至没资格参与皇权的斗争当中。因他们所有人心照不宣,他天生异相,高鼻深目,瞳孔冷蓝,绝非汉族裔。陛下再钟爱羽蓝婕妤,也断无可能将流有异族血脉的孩子立为储君。相反,为了彰显他们的仁慈,元聿的兄长们对他还算不错。
    至少是表面上的不错。
    “主公,这一年多以来,朝臣对主公的储君之位始终不是心服口服。崔家是支持主公的,因此崔公当初在主公境遇最是艰难之际,曾口头允诺,肯嫁女于主公。崔公虽只是许诺,然于主公却如添一臂。太子妃位空悬,亦是需要等到此处安西事了,回朝以后定下,其实主公今年已满弱冠,大婚之事——”
    江瓒绕了一圈,原是为了此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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