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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元聿,岳弯弯的心又似漏掉了一拍。
    她赶紧如法炮制,找到了破旧布衣和厨房里的炭火棒,依样画葫芦地誊写了这八字,趁着天色未晚,揣着布衣碎片出了门。
    那算命测字的老先生还未走,岳弯弯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他的面前,将怀中抱着的破布衣片取出,“老先生,我又有不懂的字要问先生了。”
    其实这八个字算比较常见,她每个都认得。
    可连在一起,她又好像不认得了。
    这是何意?
    老先生今日也服丧着白,身后插的幡子也打了白幡,他手捋花白胡子,笑眯眯地望着她:“小娘子求学好勤,便让老朽再替小娘子看上一看吧。”
    “是有人给我留的字,我不懂是什么意思,还请老先生帮我解答一二。”
    岳弯弯将碎布展开。
    “将仲子兮,无悔逾里。”
    老先生皱眉,念了遍,心神蓦然一动。抬眸,又见岳弯弯跑得急,微出薄汗,香肌若腻,是个年轻貌美的少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和煦地翘起了嘴,手把胡须道,“小娘子,是谁拿这话来同你说?让老朽猜一猜,是你的情郎吧。”
    岳弯弯呆了一呆,“情郎”二字,还是让她悄然羞得满脸绯红。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下最坏最狠心的情郎!大骗子!答应的话像发屁!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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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但仔细想想,那个男人算哪门子的情郎?岳弯弯立刻摇头否定了老先生的说法,“不是。”
    老先生独目炯然,洞若观火,焉能相信。不过是料想她小女孩儿面皮薄,不好被人当面说破,因此也不拆穿,只笑眯眯地说道:“那就是小娘子最近又在读《诗经》?这就不奇怪了,不过这原本,可不是这么说的。那诗文里原是说‘将仲子兮,无逾我里’,乃是让心上之人莫要逾墙而来有悖规矩,是克制情.欲的表现,小娘子拿来的这句,无悔,就完全改变了愿意了。那人是说——”
    他故意在此间一停,刻意地买了个关子。果然便见岳弯弯抬起了眸,杏眸水圆,面色焦灼,老先生笑道:“那人的意思是说,希望你不要后悔越了规矩与他相好。”
    “……”
    岳弯弯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他教她,不要后悔与他相好?何意?
    她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犹如罩了层严霜冷雪,心中顿也气恼无比。
    老先生不解:“小娘子?”
    岳弯弯颦眉:“让我无悔,那他自己呢?”
    老先生也察觉到,自己的话惹了岳弯弯生气了,但她却不是气自己,而是气那留字之人,因此也心如明镜,又将那诗前后地品了品。其实他只是个算卦测字的,研究《周易》算多,若问他六爻八卦,多能对答如流,但这《诗经》,也不过是为了全读书人的名头做的面子功夫,研究不甚多。但此际其实细品,倒也品出了些别的滋味来。
    这原来的句子,是女子的祈愿,看似无情,实则有情,不过是惶惶害怕而已,故而矛盾。改过以后的句子,又看似是让对方莫要后悔,实则,是写字之人自己心中有惧,惧她后悔,如此品来,倒可以说,是这留字之人心意更浓厚些了。
    老先生便将自己所得所解说给岳弯弯听,“小娘子,我看,这留字之人八成是心里有小娘子,怕你忘了他。”又将自己感悟所得详细解释给了岳弯弯听。
    岳弯弯将信将疑,但老先生说得头头是道,加之他学识渊博,自己是半吊子水,也不敢有疑,于是渐渐更相信了几分。
    这般认定以后,岳弯弯却非但没能高兴,反而在心中哂然,那男人要是心里有自己,又怎么会招呼不打一个便跑了?看来也是凉薄之人,留这句话,也不过是诓骗小女孩儿罢了,认真了就愚了。
    岳弯弯得到了解读,留下了两枚铜板,“多谢老先生解惑。”
    她揣着碎布衣裳,不动声色地匆匆回家去。天色已暮,夕晖如血。
    身后的差役还在挨家挨户地搜查,看是否有人未着丧服。
    百姓畏惧衙役,纷纷备好了佳酿佳肴,差役搜查了一条街,吃得酒足饭饱,这才心满意足地退散去了。
    圣明天子薨逝,在百姓看来不啻噩耗,然于南明的差役而言,则是大捞油水的美事。
    不出一日,南明百姓已是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但没有人敢把这事闹到府衙里去,衙署的官老爷,和这些派遣出去的虾兵蟹将,根本就是蛇鼠一窝,差役把暗中搜刮而来的民脂民膏,至少也献上五成给官老爷,官老爷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都说天高皇帝远,也就是因此,陛下的圣旨,很少有能直抵南明的。
    师爷陪着官老爷在府库里数银子,回头说起了神京那边的事,不无担忧,“老爷,这太子就小人听说是一号人物,那安西三军乱了多久了,到如今还不是对他服服帖帖的,听说他要改革吏治,狠狠地治咱们西北,老爷,你看这事儿可怎么办?”
    官老爷做银子堆里数着交子,鼻子里出气,语气极是轻蔑:“这才两日,他丧还没哭完呢,怕甚么?”
    “可迟早……”
    “迟早?咱们这里可不归他管!”
    南明乱了数十年之久了,此地鱼龙混杂,少民劫掠之事依旧时有发生。先帝为保全民生,当忍则忍,并不蓄意与北胡开战。然而盗匪猖獗,却是久治不逮,到了最后,府衙干脆投靠了那些游牧少民,每年将搜刮而来的民脂民膏上供给北胡军士一半,祈求这一年莫生横祸。久而久之,府衙托庇于北胡,反倒比朝廷更多些了。
    不过这些事,明面上却不好教朝廷晓得,虽说让朝廷晓得了,依照先帝那仁厚的脾气,也未必会降罪南明州郡的大小官吏。
    至于那个毛还没长齐的太子,就更不需畏惧了。
    要不是厌太子逼宫未遂,这太子之位,哪里轮得到一个天生带有异瞳,身上流有卑贱少民血脉的皇子。这太子自己身上还是一身骚呢,且看那些文武百官,能不能让他顺利登基!
    官老爷这么一想,也就笑眯眯,将师爷递上来的“杞人之忧”抛在了脑后。
    ……
    岳弯弯捱了两天,最初被一声不吭抛下的气恼过后,便陷入了深深矛盾之中。她有些担忧,他是不是突然遇上了什么变故?虽然了解不深,但直觉告诉她,他应是一个守信之人,他停留南明,本就只是因为身中剧毒无法行路,毒解了以后,仓促离开南明也可理解。她又开始想,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种种的揣测,令她越想越是心惊,忍不住朝着那片原野寻了过去。
    那片红帐倒了,被人扯落了,仅剩的一些物品,包括床榻、铜灯等物,都被人捡走了,岳弯弯在空落落的帐中坐了片刻,一个念头渐渐清晰,与其便宜了别人,她总该给自己留点儿什么。
    于是她将那红帐拆了下来,扯回家中洗了。
    这片红帐瞧着没甚么新奇,但抚摸上去,顺滑贴手,光泽隐隐,且质地绵密而轻盈,再联想那男人是个金尊玉贵之人,岳弯弯顿时便明白这锦缎价值不菲,可惜的是那些顺走物品的人不识货,没能将它扯走。
    岳弯弯自己留了下来,用水漂净。
    等三日服丧期满,民间秩序恢复如常,岳弯弯收好红帐,出钱请城里的裁缝替她裁成了罗裙。
    缎料精细,余下的边角料,岳弯弯送了裁缝,抵了部分钱,裁缝也十分感激,生意做得很是愉快,也将她的罗裙赶制得精美,甚至又用暗红丝线,勾勒出了朵朵芍药卧枝暗纹,红裳嵌芍药,更添娇媚。岳弯弯当晚便穿上了身,着实惊艳了一把张婶子。
    张婶子偷摸问她料子从哪里来的,岳弯弯只说捡来的,张婶子半信半疑,却也不好再问下去。
    她请了岳弯弯做她儿子虎儿的启蒙师父,这两日,岳弯弯把家里的菜园子料理好,灌了粪,终于得闲,每日趁着晌午时分,到张婶子家中去为小虎儿开授。
    张婶子夫家不姓岳,他们原来住的地流民骚扰更甚,不得已才举家搬来的,虎儿大名叫雷小虎,是个乖巧伶俐的孩子,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像西域的圆溜溜水葡萄,而且也十分好学,连岳弯弯看着他求知若渴的大眼睛,也会想,自己是不是耽误了小孩儿。
    她的日子过得平静而顺遂,没什么波澜,亦没什么惊喜。
    听说陈家和胡家还是结亲了,当初闹出了那样的丑闻,最后陈恩赐竟还是如愿娶到了胡玉婵,岳弯弯除了感慨一番舅母的好手腕,也没了,他们再也没来过岳家村打扰过她,井水不犯河水,如此也挺好的。
    但也就是某一日,突然而来的意外,打破了岳弯弯在岳家村的宁静。
    张婶子的丈夫在城里买了两条鱼,说是感激她这段时日教小虎读书认字,特意送了她一条鱼,也补补身子。岳弯弯感激地收下了,回头给自己做了一锅鱼汤。
    但许是那鱼死了太久,已不新鲜了,岳弯弯喝了两口,但觉口里发腥,当场跑出了灶房,扶着门吐了出来。
    起初她没太当回事,只道是鱼不新鲜了,吃坏了肚子,但接下来连着几日,她都会不时地恶心干呕不止,时或伴随着头晕乏力的症状,就连锄田、料理自家菜圃这般的小事,也渐有几分力不从心。
    张婶子见她精神恹恹,已让她休息了几日,但也还没好,张婶子急了,“弯弯,要不,你就到城里去看看大夫?”
    岳弯弯压下心头的恶心,说休息片刻便好,张婶子颇有不信,但也只疑惑地等了会儿,过了少顷,岳弯弯那股熟悉的恶心感果然消了下去,她拍了拍脸蛋,脸色略略缓和些了,起身告辞。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张婶子狐疑,皱起了眉头。
    夜里夫妇并卧,张婶子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丈夫,她丈夫不以为意:“你瞎想什么?弯弯也算是你我看着长大的,她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她一个没出阁的小娘子,这怎么可能呢?”
    话是如此说,可疑点太多,岳弯弯这症状很难不令已有两个孩儿的张婶子多想,她试着说服丈夫,让他带着岳弯弯到城里去找大夫,她的丈夫却拒绝了:“我现在工地事忙,哪有那么多的功夫?我看弯弯也就是太累了,她一个人,又是料理田圃,又是要帮着你教虎儿,你也别老对她要求这那的,瞧把她累着了。”
    张婶子见丈夫不肯听,也不肯信,于是微愠,一拍他肩头,转过身朝里睡了。
    岳弯弯的眩晕呕吐症状,持续了不多久,终于没了,这一日,她神清气爽地到张婶子家,却发现张婶子家多了一个年轻妇人。
    那妇人面貌瞧着二十上下,肤色健康,微偏黝黑,瞧着一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但她大腹便便,可见已经怀了宝宝,两人正坐在张婶子家堂屋挨着窗子的角落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像是在谈论什么,岳弯弯很是奇怪,见她来了,那年轻妇人朝她笑着朗声唤道:“弯弯!快来!”
    张婶子忙对岳弯弯介绍,“这也是岳家的,姓叶,她夫家是你认识的岳三郎。”
    岳弯弯点头问好,“叶姊姊。”
    叶氏心生喜欢,拉了她的玉腕,将她带到身边来坐,岳弯弯怕碰着她的肚子,坐得小心翼翼,叶氏知道她的好心,笑道:“倒也不用这么紧张,我这孩儿七八月了,胎坐得可稳当。”
    张婶子凑上跟前,道:“还是小心点儿好,刚怀上那会儿,可没少受罪吧?”
    叶氏笑容和煦:“也是的,刚怀上那会儿,我也是又晕又吐的,怪难受,不过过了那阵儿便好了,像个没事儿人似的。”
    原本只是张婶子与叶氏在一块儿寒暄,岳弯弯颇觉不自在,正想找个机会退了,去教小虎儿功课,突然听到“又晕又吐”这几个字,发丝间的耳朵蓦然竖起,脸色也顿时僵住。
    她们说的是怀孕。
    可是——
    怀孕???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月牙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男人和女人叉叉了以后,就有可能会怀孕的。
    性教育刻不容缓啊!
    第21章
    岳弯弯懵懵懂懂,从记事以来,一直便没有人同她说过,女子怀孕需要做些什么,她也始终不知,但叶氏和张婶子这话却让岳弯弯恍然大悟,一定就是她和元聿做过的那种事情!
    她怔愕了,但还是不信,她难道是同叶氏一样怀了身孕,这才出现了头晕干呕的症状。张婶子见她木胎泥塑似的呆怔不动,忙凑过来,探她额头,岳弯弯的雪肤上已微微发汗,她诧异无比:“弯弯,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岳弯弯忙回过神,定睛与张婶子对视看去。
    不、不能告诉她们,不能告诉任何人。
    无论张婶子她们对她多好、多客气,未婚先孕这种事一定都是为她们所不容的,何况眼下也还没确定,她要尽快确定这件事,才好再做打算。
    “没事,我就是……来之前忙着料理田圃累着了,婶子,我身上热。”
    张婶子道:“热了便把外披脱了,我家里烧着炭呢,是有些热的。”
    雷家不富裕,张婶子烧得炭比不了元聿在红帐里燃着的银丝细炭,充斥着一股煤灰的味道,岳弯弯一闻那味道,胃里便更是难受,“婶子,虎儿今日在不在?”
    “在的,你去看看他。”
    张婶子忙带着岳弯弯入里,只见虎儿趴在小桌子上,梳着两只小鬏鬏,聚精会神地抄写着生字,张婶子朝他吆喝了声:“你弯弯姊姊来了,你乖乖听话,跟着她学,不然仔细你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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