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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弯弯果然得了一个好名声,并趁此广为传扬。
    民间果然对她这个来自民间的皇后很能共情,知道她的不易,尤其是寄人篱下的百姓。
    陈实父子闹出的这场风波终于渐渐平息了下去,宫里宫外一切又都恢复了风平浪静,他们大约也有点儿自知之明,幽居别院以后,就没出来闹过事了,也没来找过她,就是不知道那些凶鬼有没有找过他们。反正她日子过得极舒坦。
    舒坦的时候,就想起了先前妆成草拟的一份名单,这上头好些个贵妇,岳弯弯都让妆成派人去请了,要说最近她名声大好,这一问之下,还真有不少愿意来凤藻宫做客的。
    初夏时分,气候渐炎,岳弯弯想吃酸梅子,让御厨房做了一点冰镇酸梅汁,她吃不得太冰,但偷偷吃几块、尝几口总是没事,备好点心,请了七八位命妇入宫来小坐。
    这些命妇,他们的丈夫皆是朝中新贵,他们也至多二十来岁年纪,保养得当,夭桃秾李,各有千秋。
    但最使岳弯弯注意到的,还要属其中一人,这人唤作傅宝胭。
    傅宝胭桃李之年,她的丈夫,是镇北巡抚司冒开疆大将军麾下,听说也颇有才干。傅宝胭出身卑微,家中是神京城经商的,在这衙役若云、一砖头下去便能砸死一个七品官的神京,商人的地位非常低下。尽管傅宝胭家里的生意不算小。
    她好像总是不怎么插话,在一群命妇叽叽喳喳奉承皇后时,她多半是独自坐在一旁饮茶,抱着怀里的雪白长毛狮子狗逗弄,因此,也往往是第一个走的。
    如是几日,岳弯弯终于不得不注意到这个女子,她朝人问,刑部侍郎之妻林氏便回道:“她啊,和她的丈夫实在过不下去了,待在他们聂家多一天她都受不了。她也不肯来,我和她有点交情,硬是把她拉来的,想多结交几个贵妇,人定是会开朗些。”
    岳弯弯惊诧:“她和她的夫君,怎么了吗?”
    “唉,娘娘,这话我憋了好久了,”林氏叹道,“当初她有个相好的,可是她家里人瞧不上人家一介江湖郎中,硬是不肯同意,后来有个衙役上门求婚,他们家立马就同意了婚事,把她许给了那衙役,也就是她现在的丈夫,聂羽冲。可是这姓聂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求娶的时候,指天誓日地说,将来一辈子疼惜傅宝胭,但娶进门没两年,就先后纳了两房小妾。那个时候,姓聂的为了安抚傅宝胭,又说,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寻常,他定会尊重傅宝胭,给她作为正妻的礼遇,决不让那两个小妾怀孕。可结果呢,小妾一胎生了三个!得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下可是儿女双全了。姓聂的又说,不能让自己孩儿受了委屈,加上父母逼迫,让他给小妾一个平妻的待遇,他也是无可奈何。傅宝胭就一忍再忍,忍到前不久,她突然发现,原来那聂羽冲在外头竟有一个外室,四五年了,比她来得还要早!”
    说到这儿,林氏是义愤填膺,银牙紧咬,让岳弯弯毫不怀疑若是聂羽冲在场,她一定会冲上去吐他几口唾沫。
    听林氏这么说,岳弯弯也感到气恼。难怪傅宝胭终日素裳单衣,不事粉黛,人也显得精神倦懒,有些恹恹的。
    “那傅宝胭打算怎么办?”
    林氏拂了拂衣袖:“要说怎么办,那是麻绳提豆腐别提了。傅宝胭如今家道中落,父死母亡,家里只剩下个染坊尚在经营,而聂羽冲呢,他的官儿是越做越大,越来越得冒大将军的器重了。娘娘你说,就现在这情境,她好和离么?也没个人撑腰,只要她提了和离,八成当初的嫁妆都要让姓聂的侵吞了,她一文钱捞不着,还要被扫出家门。到时候,她的日子真就更难了。”
    岳弯弯蹙眉:“那就忍?”
    她抬起目光,在众命妇之间扫视一圈,他们纷纷低头,唯有一二人,也颦着眉,虽然也暗藏怒火,但估量是别家的家事不好干预,因此并不插嘴进来。
    岳弯弯道:“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没一人吱声。
    岳弯弯捧起了清水茶,啜了一口,转变口吻,和善地问道:“各位夫人大多出身贵族,身份地位高,本宫同各位夫人不大一样,反而,与傅宝胭一样。所以本宫极是好奇,如果是列位夫人遇上这样的事儿,作为神京城的贵女,夫人们该怎么做?”
    这时,便有一人,起身回道:“娘娘,臣妇斗胆,女人遇上这样的事儿,多半是要忍的。但臣妇忍不了,臣妇的夫君若敢负心薄幸,那被休弃出门庭的,只能是他!”
    这妇人丰腴富态,两腮殷红,说话之间神采飞扬。
    岳弯弯望着她,不禁暗暗想着,做贵女真的很好,至少,娘家有人撑腰,遇上了人渣丈夫也不用害怕。她们学得多,懂得也多,见识也广,正因如此,她们也不会过多为自己套上枷锁。她又想到了岳家村张婶子她们那些人,幽幽地叹了一声。
    “娘娘,臣妇僭越了,说的话怕是有些大逆不道,娘娘若是不认同,就请千万莫放在心上。”
    那妇人腼腆起来,缩回了自己的高脚椅之中。
    她是五姓之中范阳卢氏女,气派高昂,光采神烨,实在不同凡响。
    岳弯弯一笑,“当然不会啦,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她转面对林氏道:“明日你和傅宝胭两人来,就说我能助她和离。”
    林氏一听,眼眸发亮:“多谢娘娘!”
    起初她强迫傅宝胭来,就是希望这位同样因为出身而受到掣肘的皇后娘娘,能够对傅宝胭同病相怜,解救她于水火,但没想到事情进展得这么快!
    岳弯弯考虑到既然聂羽冲骗婚在先,又屡屡宠妾灭妻,欺辱傅宝胭在后,那这和离的胜算应该挺大。再加上官员的案子一向是昭明寺主理的,冷大人是她的朋友,他德才兼备,处理这案子,定不在话下。
    岳弯弯越想越有把握了。
    作者有话要说:  wuli皇后娘娘可没闲着,自己的事儿料理得差不多了,帮朋友手撕渣男也是相当爽滴~
    芋圆:隐隐约约感觉不对,总觉得某作者君在埋什么坑(伏笔)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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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散朝以后, 元聿至甘露殿小坐了片刻。天气见热,朱雀宫俨然蒸笼一般,仿佛能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焐出水来, 甘露殿却四季清凉,妆成把每一扇窗都打开着, 任由窗外清新的气泽缓慢地涌入寝殿。
    檐角之下, 无数的风灯连成一线, 轻拂曼曳,四角垂悬的银铃,碰撞铮璁, 犹如天籁。
    竹叶青翠的冷光, 正好浮动在陛下侧卧在罗汉床的身影上, 为他若刀刻而出的深邃容颜平添了几分中原人的含蓄清雅的美,岳弯弯手里绣着的海棠花样子, 一下子就失了颜色,她抱着一支木芍药,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陛下的脸, 身子不自觉地朝他歪了过去。
    没等到嘴唇凑到他的身边, 元聿的双臂突然伸出, 将她一把抱住, 拖上了罗汉床。猝起不意, 岳弯弯“哎哟”一声,差点摔到了腰, 元聿将她揽住,拖到怀里来,这时,人已经完全醒了, 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方才正要轻薄自己的皇后。
    “偷袭朕?”
    他偏红的薄唇微微一动,好像有一道浅细波浪涌了出来,岳弯弯瞧得迷了眼睛,要说的话,变成了喉间细细的吞咽,他的目光下移,见她色眯眯地觊觎着自己,实在是有些好笑。
    “怎么了?”
    他伸掌,试探着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他还以为自己发烧?岳弯弯一怔,意识到,不能再这么看下去了!
    她立马脱身,滚到他的旁侧去,说道:“陛下,你知不知道聂羽冲这个人?”
    朝中官员众多,纵然元聿即位以后用了三个月裁撤冗员,但也并非上到宰辅下到七品衙差,他每个都记得。不过皇后说的这人,聂羽冲,陛下细一思量,倒是有了几分印象,他是冒开疆的副将,经由冒开疆破格提拔和举荐,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听说为人悍猛酷恶,若在战时,必是一员猛将。
    他慢慢点头,继而对皇后微微侧目:“问这人做甚么?”
    皇后怎么突然想起要问别的男人?
    岳弯弯顿了顿,道:“这个姓聂的,不是什么好人,陛下你就不要再重用他了。”
    “怎么?”
    元聿疑惑,但也微微拧眉。
    朝政之事,是不该后宫管的,皇后这般问,已是有些僭越了。元聿心中已有些不悦。但岳弯弯毕竟是他的皇后,他也想等她说出她的高见。
    岳弯弯显然没有察觉到男人脸色微妙的变化,自顾自道:“他对她妻子不好。”
    原来仅只是这个。元聿不知为何反而松了口气,摇首,淡淡道:“弯弯,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如朕一般。”
    “……”
    岳弯弯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瞥了一眼圣明的皇帝陛下,对这话却似乎很不敢苟同。
    岳弯弯把昨日林氏对自己说的话,通通告诉了陛下。
    包括当初聂羽冲是如何斩钉截铁地发誓,必会一生一世疼惜傅宝胭,决不让第二个女人进家门,后来因为升了官,屡屡毁诺的事,全说了。陛下听得直皱眉。虽然他也是个男人,但这种事,就算是男人,只要心中还存有是非,恐怕也不能为聂羽冲辩解什么。
    说完,岳弯弯观摩着元聿的反应,低低地道:“陛下,我都答应了傅宝胭,要帮她和离了。”
    对这段时日常有命妇出入甘露殿之事,元聿知晓,他国事繁重,能陪她的机会实在不多,宫中的两位太妃,他也是实在不愿她去招惹。昔年李皇后与命妇们结交,借助她们替先帝稳住朝纲,也是获得过交口称赞的。元聿对此并不反对。想来,这傅氏便是常日里来凤藻宫为客的命妇。她的家中出了变故,皇后娘娘爱打抱不平、大包大揽,她决定出头,便把和离之事包了下来。
    元聿也并不反对。只是,终究是臣子家事,为君者伸手管臣子的家事,终归不那么合适。
    他没吭声,静静地等候着皇后的下文。
    皇后很快露了下文:“陛下,我要是帮他们俩和离,你得在背后支持我!”
    岳弯弯翘起了小下巴,一副倨傲之态,手臂还紧紧搂着他的劲腰,元聿侧目望向她,低声道:“你要朕,怎么支持?”
    “和离的案子是不是要交给昭明寺审理?”
    岳弯弯眨了眨杏眸。
    元聿嗓音微暗:“是。”
    岳弯弯眉飞色舞:“那最好啦,昭明寺的冷大人我觉着很好,很可靠,而且是个好人,这案子,交给她最是合适不过了。”
    元聿脑中似有什么蹭地一声崩断了,脑中突然掠过前几日董允回来报信的话,说冷青檀不但靠近娘娘一尺以内,还摸了娘娘的手,手把手地教她使用连弩。娘娘对冷大人印象也极好,称赞了一路。那些称赞的话,元聿是没有听到,也只当董允小题大做而已。没有想到时到而今,岳弯弯终于再度提到了冷青檀。
    并且,皇后将他夸得,似乎远远胜过他这个陛下。毕竟,她可从未说过自己好话。哪怕是上次帮她拟了罪己诏,事后,她也只用了几块咸蟹黄酥作为谢礼。
    陛下的心中第一次掠过一种陌生的感觉,危机感。
    但他的小皇后一点也没察觉,继续说着:“我不但要让傅宝胭得回她的嫁妆,并且,还要聂羽冲赔他家的三成家产,体体面面地和离!”
    她转眸对元聿道:“负心薄幸、寡廉鲜耻的男人,就应该受到别人的唾弃。”
    他一滞,有种被指桑骂槐的错觉。
    元聿叹了口气,“朕知道了。和离的案子朕会放在心上,届时朕让晏相亲自助你们审理。”
    晏准可是如今元聿手里最好用、最可用之人,可怜晏相,能者多劳,哪里人手不够,便被不断压榨他的陛下派遣去哪里。如今,连底下官员和离的案子也要亲自旁听了,想想他都廿四了,自己还是光棍一条呢。委实可怜了一些。
    但晏相的婚事,陛下却好像一点不操心。连妆成她们都偶尔会在私下说,晏相龙章凤姿,只可怜怕是要一辈子不得成家了。
    次日大早,妆成那边请了太医院过来为皇后看诊。
    其实自打怀孕以来,岳弯弯受的苦便比寻常初孕的母亲要少许多,这孩儿乖巧娴静,在她的肚子里很少闹腾。如今月份渐大,越发地稳重了起来,没事绝不胡闹。
    江瓒看诊之后,道仍是如常,并无异状,平日吃的药也可以停了,只需在饮食上稍加留心,便没有大碍。
    岳弯弯放下衣袖,对屈膝跪在身侧的江瓒微笑说道:“江先生,你真的不必每次都这般客气,礼数周全,咱们在南明的时候就有交情了不是吗?”
    江瓒微微汗颜:“微臣不敢。”
    岳弯弯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
    “娘娘。”清毓莲步轻移,拨开一道如雾的绢纱垂帘,道,“二位夫人来了。”
    岳弯弯一喜,“让她们进来。”
    “诺。”
    林氏搀着傅宝胭进来的。
    傅宝胭脸色苍白惨淡,一身素藕色纱衫,色泽淡得几若透明,她的怀中抱着一只玉雪玲珑的狮子狗,狗乖乖地把下巴搭在她的臂弯里头,轻轻地吐着它粉嫩的舌头。
    岳弯弯一见,就心生喜爱,忙不迭把自己绣了很久的芍药纹锦带取了出来,替傅宝胭的狗奶团儿戴上。
    “多谢娘娘。”傅宝胭抱着狗,福了福身子,道。
    “这没什么,我顺手绣的,绣得不是很好看,用在人身上就怠慢了,正好可以拴在奶团儿的项圈上做点缀。”岳弯弯携她入座,林氏也自寻了一张太师椅,围向皇后而坐。
    这时,傅宝胭和林氏才留意到了跪在皇后罗汉床畔的一名男子,他佝偻腰背,垂面敛眸,侧面背着一只古旧的药箱,一副郎中打扮。皇后怀有身孕,宫中出入有太医不稀奇。但傅宝胭却在看向江瓒之时,似整颗心都被电流击中一般,她怔了怔,差点儿灵魂出窍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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