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我是个演员,他是我唯一的忠实观众,不论我的表演多烂,不论多不合时宜,他都会毫无怨言地捧场。因为他的过分慷慨,使得边界模糊,致使我无所顾忌。我有时会想起来对他感到抱歉,可很快就忘了。而楚悉是我的导演,导演回来了,我这个演员就不再需要那个善良又热烈的观众。多么可悲又无可奈何的生物链,我们三个人没有谁被蒙在鼓里,这就更可悲了。
楚悉落地那天我准时到了机场,他一出来我就看见了,却没立刻走过去。我站在远处望着他,他也一直没走。他在原地站立的时间越长,我的快乐就越浓。快乐了将近一个小时,我才跑到他身边,洋装惊讶地看了眼表,说,我把你到达时间记错了,你怎么还没走?我刚出来,他说,行李半天没找到。我懒得拆穿他。
下了高速,我调转车头朝家的反向开。我想吃日料,我说。楚悉说好。过了会儿他突然问我,樊忆川知道你来接我吗。我说,当然知道,又不是出来干坏事的,干嘛瞒着他。然后我冲他一笑,说,你想多了吧,不是咱俩单独吃饭,樊忆川也要来,给你这位老同学接风洗尘。
我们到的时候樊忆川已经等了好一阵了,我跑到他旁边坐下,故意凑得很近,胳膊贴胳膊。这顿饭的作用并不是将我的肚子填饱,而是向楚悉展示我和“男朋友”的亲密。樊忆川没有拆穿我,不动声色地配合我的演出。
饭吃完,演出落幕,楚悉手机响了,去外面接电话。我上完厕所后往外走,樊忆川跟在我身边。这天晚上很凉爽,是今年入夏以来最舒爽的一天,我不自觉哼起了歌。我对歌曲缺乏年轻人该有的审美,能记在脑袋里的曲调都是一些曾风靡过大江南北的大众歌曲。这时哼的不是《香水有毒》就是《味道》。
我虽然说了可以等你,樊忆川打断我道,但是这么利用我有点过分了,你怎么总是记不住我爱你。他看起来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至少表情是温和的。我愣了愣,下意识抿紧了嘴,看了他一阵,小声说不好意思。樊忆川一脸严肃地注视了我半天才说,你真的会爱上我吗??容礼。
我斟酌了一会儿,不知道,我说。他像是被我逗笑了,说,行,总比直接拒绝强。他没有上限的大度令我心虚,我说,不然我们还是算了吧,我待会去你那拿了行李搬回去。
我们算是开始过吗?伴随他的声音吹来一阵夜风,我的头发胡乱地飞了起来。樊忆川摸了摸我的脑袋,说,挺晚的了,先别折腾,住着吧。
就在这时,楚悉突然走出来,樊忆川一愣,说,挺巧的啊。楚悉抬起拿着手机的右手,说,这儿安静,适合打电话。也适合说悄悄话。
我们三人往两个方向离开,我和樊忆川都开了车?,按理说最合适的安排是我坐樊忆川的车回他家,楚悉把我的车开走。
然而楚悉不会开车,这给了我一个理直气壮的借口。我故意摆出嫌他麻烦的模样,脚步拖拖踏踏,很不情愿地往我的车旁走,见他还站在樊忆川身旁没动,我用食指勾着车钥匙在空中甩着,喊道,走啊。楚悉看了我一眼,没接话,跟樊忆川说了句有时间一起爬山后朝我小跑过来,坐上了副驾驶。
启动车子,我故意用责备的语气说,?都怪你,连车都不会开,还得我送你回家,麻烦死了。他说,可以叫代驾。绝对不可能,我说,这车子是我的心肝宝贝,谁家的心肝宝贝能随便给别人摸的?我打车也行,楚悉说。我立刻想到如何反驳。出租车只能停到西门,拖俩大箱子走回家累不死你。话音刚落就传来楚悉小声的笑,我意识到他是故意的。但这回我决定放过他,毕竟在机场我已经赢了一个回合。
第3章
我对自己的自私向来坦荡,改不掉,也没有改掉的计划。有人欠了我很多东西,好比把好端端的水泥地面挖出个大坑。凭什么呢,刨除我以外的所有路面都崭新坚硬,只有我承受这些。我不需要如此对待我的人来弥补我,如果这个罪魁祸首愿意弯下腰拿起铁锹来填平我的缺陷,他当初就不可能挖开这个坑,除非哪天雷劈了他,劈得他脑筋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而坑还是要填的,我一辈子注定了要执着于此。我抓住了谁,谁就得肩负起这个任务。
曾经我任这个坑敞开怀抱面对阴晴不定的天空。大太阳时曝晒脱皮,大风天时扬尘四起,阵雨来临土搅成泥巴,我会把这些脏东西往脸上抹,为的就是谁来看我一眼。
可是路太宽了,谁会专门跑来在意我。他们都走在平整的路面上,好事者顶多从我这个坑上一跃而过,展示给我他们没什么好看的裆部。可是楚悉却停了下来,他低头看向我,一张脸把我望向天空的视口赌住。来一天就算了,他竟然每天都来。他活该,我不抓住他还能抓住谁?
高二的时候我和人打了一架,打架实在没什么值得说道的,这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对我的老师来说更是家常便饭了。我打掉了对方的一颗门牙,对方将我的小臂弄骨折了。班主任闻讯赶来,看到我之后很明显地翻了个白眼,把我们俩拖到办公室。为了什么打架我早就不记得了,留在我记忆里无法褪色的是后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