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我喜笑颜开地?跑开,在楚悉肩膀上拍了一下,说,走,回家!他看了眼女孩,再看向我,笑说,你几岁了,还捉弄小朋友?三十,我着冲他咧嘴一笑。楚悉无奈地摇了摇头,是个觉得好笑又无语的表情。
走了一会,我又动起歪脑筋。将半张脸缩进大衣领子里,我跺着脚说,好冷啊。让你刚才跑那么疯,楚悉说,流了汗吹风当然冷。他习惯性地伸手在我背上轻轻往前推,说,走快点,回家就暖和了。
把你外套给我,我说。如我所愿,楚悉听了真的开始解扣子,等他解完所有口子,抓住衣边敞开的一刹那,我直接钻进了他的怀里,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暖和多了。
我脸埋进他的颈窝,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隔着毛衣牢牢环住他的腰。然后头往后靠了靠,看着他的脸说,把衣服合上,风都漏进来了。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双手的十根手指头在他腰后像上了锁一样交叉相握,意思就是告诉他,不按我说的做我可不会罢休。
过了一阵楚悉终于慢吞吞地按我说的用大衣把我完全包住,微微低头,与我四目相对。这样怎么走路,他说。简单,我教你,我说。我像螃蟹一样往旁边挪,双臂带着他的身体一起移动,说,就这么走。他无可奈何地任由我拖着,歪着头叹了口气,虽然在我看来他脸上显示出的没有任何一点不愉快,我仍然安慰他道,这么晚了没人看见,就算有人,这里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清,只会觉得我们是个路走不利索的大块头而已。
第22章
上大学的时候我被我短暂交往的女友拖去听过一堂课,讲死亡到底是什么,她是学哲学的。我这辈子就听过那一节哲学课,对哲学的全部概念也建立在那几十分钟上。我感觉搞哲学的都有些神神叨叨,干传销的都该像哲学家取取经。他们明明什么肯定答案都不给,却能让听的人以为自己找到了正确答案。
课我上了一半,只听到那个盘腿坐在讲台上的灰胡子白人老头讲到用二元论解释死亡为止,因为楚悉发来信息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我其实有点后悔,如果我听完了一整节课,说不定能辩证地绕一绕,而不会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改变了我坚信多年的“人有灵魂”是封建迷信的想法。
从那之后我开始认可灵魂的存在,并且总觉得证据随处可在。如果没有灵魂只存在物质实体的话,那我跟一只笔、一个木雕,跟水、火、风、泥土都没有了区别。物品全部可以被没有小数点的整数标识,零就是零,一永远是一。人却处在不同的整数之间,像一只摇摆不定的天平。这是我深切感受到的我与物品的不同,这种摇摆换句话来说就是——人总处在矛盾之中。
笛卡尔说物质实体和精神实体各自独立存在和发展,谁也不影响或者决定谁。可我一直感觉它们俩分明没有那么不问世事,而是对宿敌,人源源不断的矛盾感就是它们步调不一致造成的。身体和灵魂不对付,像一对冤家,谁也瞧不上谁,总拧巴着来。
比如有些事情身体想要忘掉时,思维就要冒出来提示一下。我原来有四颗智齿,只拔了左边的上下两颗,因为它俩动不动就发炎,让我疼痛难忍,恨不得把左边腮帮子给削掉。而右边的两颗就安分守己,在我的嘴巴里待得好好的。于是我只把捣乱的两颗剔除,给不捣乱的一条生路。这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两颗牙还是我上学的时候在美国拔的,之后的这么多年我都再没踏进过牙科一步,时间长到我的身体早就忘了它们的存在。
然而就在和楚悉打完雪仗的第二天清晨,我被牙疼弄醒,疼得排山倒海。这分明是我的思维在作怪,它狡诈地给予身体突如其来的痛苦,就是为了告诉它别忘记。除非我真正地把剩余两颗智齿也铲除掉,只要它属于我,就得一辈子时不时疼一下。
身体扮演的显然是老实安分的角色,而灵魂是高智商又阴险狡诈的反派,记忆着一切,不论快乐还是痛苦,事无巨细地记忆着,同时也不允许身体忘记。并且这其中大部分的事情都不像智齿可以通过手段被剔除,它们永恒地存在,想解决解决不了,想忘又忘不掉。所以人必须痛苦,也许有段时间能因身体的假性遗忘而与痛苦拉开距离,但灵魂没有好心肠,它会在人最快乐的时候使出看似无关痛痒实则专戳人死穴的一招。人无法摆脱痛苦,除非灵魂死掉。
这天早上我正因牙疼坐立不安无计可施时,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电话,我不耐烦地挂断。然而挂断了又打来,并且持续地响着,打电话的人分明是下定决心一定要跟我通话。我捂着右脸,烦躁地按下接通键,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阴阳怪气,话都没说就先笑,这个笑声我再熟悉不过,昨天晚上我才被这种刺耳的声音毁掉过不错的心情。我皱起眉头,说了声有病打算挂断时,谭鹏说,容礼你真让我大开眼界。
胡说八道什么,我说,大早上就犯神经?有病看病去。他假作惊讶地啊呀一声,说,你那条人模人样的狗还没跟你说吗?我的耐心已经到达了极限,加上牙疼得越来越严重,疼到我太阳穴狂跳不止,我直接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到桌子上,低头抓住头发试图缓解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