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我啊?”病人手臂一撑,坐到医生的桌上
俞访云抬起头:“等着吃药就好啦。我也给你加了甘草。”
靠得太近,热息吹得他睫毛都轻颤,又与梦中的角度相似。严奚如嗓中一涩:“我不怕苦。”
“师叔从来什么都不怕。”俞访云轻笑声着,倒像是在揶揄他毫无顾忌。
无所顾忌皆因心中坦荡。对面又主动抓着自己袖口磨蹭,将刚才凝神写字蹭到手上的红墨水全匀给他,真是爱干净的一小孩。
严奚如遂即抓住那只手,抹开墨水,刮到他鼻尖。
“现在怕了。”
大魏虽然外表看着充满生机,其实内里已经乱糟糟一团。心脏的状况需要更换第二次瓣膜,但结合其他器官的质量,手术的风险也不可估量。心内心外的会诊医生来了两波,始终没敲定一个合适的方案。
第三次,心血管来会诊的主任是沈蔚舟,看了看大魏的病历之后说:“他暂时不适合做手术。”
“我知道,但他的指标符合手术条件,各方面情况都允许手术。我已经答应他了,尽快安排手术。”严奚如不知道是被大魏骚扰得不胜其扰还是为何,态度隔日转变,坚决支持他手术。
“你安排?是你们外科做吗,用你安排?我们心血管不是你们普外,手术想做就做,刀想开哪儿就开哪儿。不综合评判确保手术后的收益,这台手术,我没办法同意。”
严奚如第一次在自己办公室被人甩脸,面色也不太好看:“我可以找老杨做,不需要你同意。”
沈蔚舟把病历朝桌上一扔:“你到底怎么想的?他不做这次手术,心脏也能至少维持正常运作两年到三年。这人的情况本来就不能保证正常生活质量,说得难听一点,能多一年是一年。为什么还要横遭一次罪?严奚如,你是不是手术台上站多了,除了手术,连最基本的看病都不会了!”
严奚如的脸色瞬间转青:“我就是在给他治疗,手术就是最好的方案。”
“我不是你,我做不了。”
严奚如被外甥呛得摔门而去,把旁边一直安静写病历的俞访云吓了一跳。
“他什么毛病?”沈蔚舟笔一丢也想走,却被俞访云喊住。
督查小组去而复返,秘书长却跑来天台晒太阳。“听沈蔚舟说,你有个病人非得送去心胸外开刀?”
严奚如懒得解释:“郑秘书长也来调查我,觉得我就为了赚钱开昧良心的刀?”
郑长垣说:“这么点事轮不到我亲自插手。你要开黑心刀,我第一个举报。”
“又出什么事儿了?”
郑长垣摇头:“还在调查阶段,不方便透露。”
严奚如无语:“那你找我干嘛来了,就显摆你知道的比我多呗?”
“听说你要了玉树街后巷以前剧团剩下的那两间店面,老庄替你盘的?”郑长垣打量他,“这脑子看起来也没什么做生意的天赋。不如转给我,公事公论,一定不让你吃亏。”
严奚如瞬间警觉:”你打什么主意?铺面虽然闲置不用,但那是我老婆本。”
郑长垣理了理袖口:“你那位佳人杳无音讯,不如先借我做老婆本。”
两人拉扯半天,严奚如最后还是没经住身外之物的诱惑,签了字画了押,还要占一句便宜:“现在当秘书长的,都这么阔绰呢。”
郑长垣睨他一眼:“现在当副主任的,都这么贪堕不怕呢。”
严奚如急了:“这行名声已经够差了,别再抹黑了啊!又栽赃同行拔高自己呢?!”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抬头将远处建筑收入视野。
严奚如说:“当年上学时候,我们也爱这样爬上屋顶极目远眺,以为一切都在脚下。”
“拉倒吧。”郑长垣并不配合,“当年天台上全是陆弛章种的歪脚树,阴阴郁郁的,阳光都晒不到多少。”
“可你浇水不也比谁都勤快,”严奚如转头看他,语近指远。“我不像你,世间繁花千般好,偏爱一株背阳花。”
即使就要拱手送回,即使美梦遥遥不可及,但人近在咫尺,耳畔温热。他要花开得肆意热烈,开在他的手中。
俞访云上来的时候冻得打了个哆嗦,哈气成雾,被师叔搓搓脸,口齿不清地说:“我和沈医生讨论了一下,大魏做手术的事情他同意了,下礼拜转到十七楼,手术做好了再转回来。”
严奚如有些惊讶:“你也觉得他应该做手术?”
俞访云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沈医生说的对,目前不是最合适的手术时机。但稍微想一想,大概能够想明白大魏为什么坚持手术,你还支持他。”
严奚如松开手,问为什么。
“大魏的姐姐去年年底去世了,他们家还有一个最小的弟弟,兄弟两相依为命感情很好。弟弟为了照顾他,拖到快三十岁才有结婚的打算。大魏想早点手术,也是想在弟弟结婚前省掉他的后顾之忧,松一松他肩上的负担。弟弟。”
手术没什么可怕的,生老病死也正常,真正消磨人心的是这四个字中间的缝隙。
俞访云看着他说:“大魏需要这台手术,他在我们医院一共做了七次手术,大大小小。每次都是出院了没几天又回来,入院了没几天又离开。但每一次完手术恢复的那段时间,他所有症状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大魏需要医生,也依赖医生,不仅是为了看病,还是一种心理慰藉,一种精神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