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居是太子的寝居。
罗耿听罢喉头一紧,张口欲语,却终究是噤了声,径自朝后院启明居快步走去。
启明居的门扉虚掩着,里面飘出来隐隐药香,还裹挟着丝丝血腥气。门童敲了敲门,轻声道:“大帅,罗将军来了。”
“进。”屋里传来了一个熟悉却又沙哑的声音。
门被缓缓拉开一小条可以过人的缝,避免带动凉风。罗耿侧了侧身子,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内。屋子里光线晦暗,被药味充斥得满满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盆子,盆子里满是血水和染着血污的纱布。
曾老元帅单手扶额闭目养神,听闻罗耿来了才微微睁开了眼,直了直脑袋。只见他一双铜铃眼里血丝密布,神情郁卒,原本五大三粗的汉子竟显出几分憔悴之色。
曾风雷冲着那床榻微微扬了扬下颚,罗耿顺势看过去,便看见了坐在床榻边守着的周子融和床上那奄奄一息的太子。
周子融的铠甲都还没完全取下来,衣服上结着污黑干硬的血块。那把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的破焰灵刀也斜斜地歪在床尾边。
罗耿一怔,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曾将军……王爷……”
“昆直,你这是做什么?”周子融蹙了蹙眉,似是有气无力一般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只觉得脑仁儿疼得厉害。
他满脸倦容,发红的眼眶下隐隐乌青,一看就知道是没怎么阖眼,竟是没有气力骂他。
“末将罗耿育弟无方,拖累太子,伤我华胥之龙脉,罪该万死。”
元帅听着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随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沉声道:“这事本身怪不得阿迟,也怪不得你,就算皇上真的要降罪,你跟我们说也没用。”
而罗耿怕的就是这个。
虽说罗迟于情于理都不该担这责任,可若是东笙这次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龙颜大怒起来,难保不迁怒于罗迟。
他们也知道这罗耿是怕到时候皇帝迁怒怪罪下来,要处置他弟弟,才这么上赶着把锅往自己身上揽。
——可这事若真的只需要一两个人来背锅就能解决,倒也还容易了。
“要怪就只能怪我,怪我不该把他带过去。”老元帅又叹了口气,给他递了颗定心丸,这意思是万一事情真的急转直下,他曾风雷自己背这个锅。
可周子融在一旁也听得明白,他知道虽然曾老元帅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很清楚,这不是把脑袋伸过去让皇上砍砍就能解决的事情。
这么说也只是为了让这缺根弦的兄弟俩不要再添乱了。
毕竟番阳那边自然是不能轻易宣战的,处理那些对华胥垂涎三尺的居心叵测之辈还要徐徐图之。若是把情况一下子扯到番阳伤了华胥太子这个层面上,再加上这么多代人的积怨和别有用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一场大战就不可避免了,到时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生灵涂炭。
“元帅……”罗耿听完一阵心惊,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老元帅扬手止住了。
“说说闽州的事吧。”周子融道。
罗耿迟疑了一下,道:“您之前的猜测果然不假,闽州有人私通外敌,钻研邪道。”
“邪道?”
“是,”罗耿继续说道,“闽州海关有不轨之徒私运灵鬼。”
“确定吗?”
“绝对不假,属下亲眼所见。”
周子融;“说仔细一点。”
接着,罗耿就把前因后果都细细说了一遍,原来那闽州不知何时出了个名叫“朝天会”的组织,带头的那人自封为“天神”,妖言惑众不说,还私底下买鬻邪物用以壮大实力,使门徒信服。而镇守闽州的南阳王竟然对此视而不见。
“没有打草惊蛇吧?”周子融突然间有些不放心,这愣头青要是一激动带着人杀到南阳王府可就尴尬了。
“当然不敢冒进,”罗耿正色道,“属下已经派人长期潜伏,伺机而动。”
好歹算是聪明了一回。
“你也辛苦了这么久了,回去歇歇吧,”周子融说罢,又意味不明地补了一句:“把阿迟也带回去,好好开导开导他,元帅这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意思很简单,却也没什么恶意——管好你弟弟,少给元帅添堵。
这小子一天到晚哭天抢地,似乎是生怕别人不找他麻烦。
“是。”罗耿重重地点头道,起身鞠了一躬,默然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