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鹭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薛开潮在他看来更像是独孤夫人附带而来的一个问题,从未认真对待,也没有机会认真对待。
虽然并没有什么矛盾龃龉,距离越来越远之后,倒也有淡淡的温情。如果夫人还在的话,或许他们能成为很好的一家人,但现在再谈感情就未免有点多余了。
薛开潮早已经长大,而薛鹭也已经离开人世太远,所以与其嘘寒问暖,不如问问那个秘密:“你打算何时披露你身具龙血的秘密?”
再也没有人能够比薛鹭更轻描淡写的提出这个问题,而且直接点出龙血二字了。
薛开潮也是一愣。他一早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和这个秘密相处的也很好,但却从没有其他人能够平淡的对待他的身份。
“现在不行,总得等到我不会因此而死,也不会有人因此而死的时候。”薛开潮如此作答。
“要小心。”薛鹭蹙眉叮嘱。
薛开潮答应了。
分明薛家曾经屡次与皇室联姻,生出具有龙血的后代也不是那么新鲜,可是差不多半个身体都能龙化的后代,还是显得太危险了。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也没有几个。得益于当时薛鹭和家族不和,长期居住在洛阳,夫人生产之后闭门休养,也就控制住了消息源。
此事不能公之于众,因为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身具能够显现出来的龙血,是皇室独有的特征。即使如此,也常常残缺不全,不能使用。
薛家有了这样一个继承人,很容易招来祸患。即使没有杀身之祸,也难免有人想要利用这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要弄出白龙已死,青龙当立,拱着薛开潮做皇帝又有多难?
因此薛开潮从记事起就知道身边人严防死守,都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特殊之处。
薛鹭对儿子没有什么特殊的期许,也没有寄托什么希望。然而薛家就不可能了,因此连薛家也不知道这件事。
如此严防死守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薛开潮虽然几乎可以算半龙半人,但正因两方血统不能和平共处,时常互相争夺,先天就有弱点。
最好的解决办法自然是他的修为日益精进,人血步步进化,终于和原本就十分强大的龙血并驾齐驱,分庭抗礼。
最坏的情况就是二虎相争,终于燃尽精血灵力,油尽灯枯。
偏偏修行这件事急不来的,只好循序渐进。正因如此,薛开潮人生绝大多数时间都用来挣命,薛鹭又在退位前不作为太久,有现在这个局面,或许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可父子两人都有默契,免了互相指责这一步,客客气气交谈过后,薛开潮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回程。
入宫拜辞过两位女帝之后,就可以启程回洛阳了。虽然知道他一定不会多留,传出消息说是他次日就请见,薛开潮的叔父还是吃了一惊,急忙过来。
“这才住了几天,就急着要走?无论如何,总要等你的生辰过了才好出发。往年你都在洛阳,不能给你庆生,如今既然在长安,免不了要热闹一番的。”他叔父的长相有五分像薛鹭,只是亲和很多,和侄儿说话的语气也是有商有量,还带一点主持偌大家族所有事务的无奈:“我也知道你不爱热闹,但该有的还是得有,否则,我对侄儿就太不上心了。咱们只在自己家里办一办,倒也不会过分。”
薛开潮闻言,也并不坚持。他从小在洛阳长到十二岁,母亲死后因薛鹭无心抚养幼子才送到本宅照顾,和叔父反倒更熟悉些。他有不同的意见,总不能不听。
见他略有迟疑,薛鸢就趁热打铁:“你潜心修行,又接了二哥的令主之位,自从十九岁就去了洛阳。有时候想想,你来家里住下,好像才是昨天的事。我知道你早已超脱出来,并不看重人情。但我修为太低,到不了这个境界,总想为你做些什么。”
这番感情流露换来薛开潮的沉默不语,二人相对,自己或许不觉得,但静静在角落旁观的舒君总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违和。
或许是薛开潮太淡定了,以至于薛鸢无论说什么看上去都像自言自语吧。
但舒君终究是不够了解薛鸢,他能够和声细语就一定有把握,薛开潮没有拒绝就差不多是答应。沉默片刻后,青麟君终于妥协:“也好。”
他的叔父露出欣慰的笑容,也不多留,起身告辞而去。留下舒君疑惑的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又去看薛开潮。
“主君的生辰,是哪一天?”他没问心里真正好奇的问题,问了个次要好奇的。
薛开潮从门口回来,在软榻上坐下,同时答道:“三月初六。”
日子很巧,虽然不是节庆,但作为主生长的青令与春天有缘,还是很容易令人觉得这种巧合十分奇妙。
舒君蜷起身体,唔了一声。薛开潮翻开刚才读到一半因为薛鸢来访而合起的书,头也不抬的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到了那天不要乱跑,就留在这里。”
这叮嘱多少有些不同寻常,舒君还以为他答应留下来就证明薛鸢的描述虽然过于感性,但毕竟也打动了他,于是睁着一双疑惑的眼睛往上看。
薛开潮也不多解释。
虽然他在这里住着的时候确实是薛鸢照顾,叔侄之间不能说没有感情。可是薛开潮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半个大人,十二岁了,记得自己的父母,也记得母亲之死,很不好亲近。而他又长得太快,没有几年迅速剥离浮游表层的感情,变得不喜不怒,不好接近。
薛鸢尽力了,但也就比薛鹭好一点而已。二人的联系因彼此位置而不能断绝,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
对薛开潮来说,就是没有什么感情。
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薛鸢是世家管家人的中正亲和,薛开潮就没有这一份顾虑,行动风格和薛鹭相类,其实都很令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