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正是如此,才会让人油然生出惊怖之意。有些时候,哪怕是一具尸体,只要是有了结果,那也比面对着全然的未知要来得有用的多。
他收回了所有的思绪,神情依旧很谦和。
“那么你这一次过来,”高瘦人影静静道:“是为了下另一个单子?”
来人笑容不变:“也是我看低了诸位的武功,最起码,就上一次我曾见过的那位好手来看,红楼能够在这寸金寸土的京城之中,占据上一个不小的分位,也合该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过奖。”对方语气平平地回应了一声,明显不曾把这些恭维放进心中。
“我也曾有过听闻,”来人继续说道:“说是红楼,不会拒绝任何一个送上门来的交易?”
“不错,”人影点了点头,有些矜持道:“只要你能够付得起让我们满意的代价。”
“不论是谁?”来人语带质疑道。
“不论是谁。”
“我不信。”来人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故作怀疑的背后,是更进一步的逼迫,这让对面之人的眸光中,仿佛猝上了剧毒的幽暗寒芒。
“如果有人想要买你的命,”高瘦之人在一阵沉默过后,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既冷酷又残忍,仿佛为这个本来就冰冷的夜晚,又带来了凛冽的风:“我会降低些要求,并亲自去取你的性命。”
“那我实在应该感谢你,”来人的心思同样深沉莫测,他十分真诚道:“知道了会由何人来动手,我就可以做出最准确的防范来。”
“只是希望,”他语带深意道:“你不会在任务失败后,得到更上一层降下来的惩罚。”
“……不愧是迷天盟之后占据了京城大势的六分半堂新晋总堂主雷损,”在稍一默然后,高瘦之人缓缓道:“你也不用再试探了,我确实并非是这红楼的主人。我不过是大人麾下一名小小的下属而已,想要得到大人的消息,不论是你,还是你的六分半堂,二者加起来,都还不够格。”
“……真是狂妄的言辞啊,”雷损眯起了眼睛,最后也只是说出来了这样的一句话。他本来就是属于那种惯于忍耐的枭雄,他可以在暗中积蓄力量的时候,忍受下许许多多的挑衅与讥讽,更何况是一些言语之上的羞辱,“这京城可不是你们所想像的那般简单,”他斟酌着言辞道:“有些时候,我雷损和六分半堂,加起来也确实在某些人眼里并不够看。”
可是不知道,你这红楼的主人,又该是怎样的人物?
这是他这自谦话语中更深层的含义。
“既然已经说了,”这红楼的接待人道:“不论是何等的任务,那么,只要你能够给出让我们心动的东西……就比如说,大人他近些时日以来一直在思考武学更高境界上的变化,而若是你,能够给出诸如萧秋水曾经习练过的《忘情天书》、又或者能够与之相媲美的珍贵罕见的秘籍,那么这普天之下,没有谁的名字,不是你能够提出的。”
他意味深长道:“无论是谁……”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蛊惑的味道。
“有些时候,”雷损皱了皱眉:“人还是应当要有一些敬畏之心……”
哪怕是他,在一切的策划功成,终于夺得了大权之后,也依旧不曾表露出丝毫的傲慢与跋扈。
然后他便听到了一声嗤笑,他看到了那人注视着他的眼神,充斥着一种莫名其妙的遗憾与同情,他也听到了那人过分冷漠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你不懂。”
但他也丝毫没有更具体地解释下去的意思。他只是回转了话题道:“你大概还不能理解我话语中所包含的范畴。红楼本来就只是为了大人所建立起来的组织,而为了大人所想要的东西,哪怕是你所想像的最终极,翻天覆地改朝换代,也不过如此而已。”
“你!!”雷损终于往后退出了一步,他瞪大了眼,这才开始意识到,他一直就低估了这个可怕组织的危险性,并且,若是他们的实力真的能够配得上这句猖狂的宣言,那么他所计划的一切,就都要全部推倒重来。
“我看,不是关七出问题了,”他咬牙道:“是你们这些人,才真真正正地疯了!”
他再次往后后撤了一步,他忽然发现,他需要重新定义一下这个名为“红楼”的组织,或者江湖之中,所有曾经知晓它名的人,不论正道还是邪道,其实全部都没有意识到它的特殊。它和其他所有的杀手与情报的组织根本就不一样,从一开始它就并不注重银钱之上的交易,而它的极限也从来都没有人能够探知,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何时兴起,只是等到他们注意到的时候,这样一个隐秘且莫测的组织,就安静而自然地站稳在了江湖之中。
他们知道的仅仅只是,它从未失败过的刺杀记录。
可以由武功高手动的手,也可以有任一街道普通人刺入的刀。这二者,视情况而定。
“告辞。”雷损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他非常快地回复了冷静,但揣度错误的他,只想尽快地离开这处危险之地,刚才还不觉得,可是现在,他突然有了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似乎是有着许多双的眼睛,在那沉沉一片的黑暗之中,正一动不动地瞧着他。
他加快了脚步。
接待人并没有任何的动作,他低垂下眉眼,仿佛对这拒绝了交易,正要离去的客人毫无兴趣,他双手拢在了袖口中,神情冰冷硬直,像是一块石灰膏塑造出来的模型,毫无生气可言。
夜色之中,这唯有子时才会显现于世的宅院依旧散发出朦胧的红光,不多时,另一道的身影从另一头的园林之中走出,一道冷硬的声音从那人影口中道出:“看到他,我就想起了我第一次进入红楼之中的场景。”
柳激烟从中大步踏出,褪下了六扇门独有的深色的官衣,他换上了一袭更简便的黑服,没有了白日里的正气凛然,此刻的他面容上是一缕邪异的苍白,他淡淡回忆道:“那个时候我跟踪在刘五的身后,第一次踏入红楼,迎接我的,可不是如你虞何这般好说话之人,那时候的刘五,可是干脆一刀当头砍下,差点就直接给我开了颅。”
“那是因为你是翻墙偷入。”名为“虞何”的人冷漠道。
“哈哈,”柳激烟笑道:“我早就应该想到的,那其实就是刘五给我画得一个坑。在我和他的对话之中,他因为大人‘遇险’产生的对‘十三骑’的愤怒,和那之后对他们失踪的毫不关心,这二者之间的不协,也就是我一直所疑惑着的异常。”
有些时候,过于敏锐的感觉,却更容易置人于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