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老鼠,还是老鼠。
地精那庞大而精巧的迷宫深处是一个天然的地下空洞,地精们依托地势修建起楼梯滑索用以来回上下,他们在石壁上开凿洞口修建住处,流经此处的地下河为他们提供了干净清洁的水源。
地下河旁边是一片开阔平整的空地,那里原本是地精的广场。那里有亮闪闪的市集,有热闹的聚会,有照亮黑暗的篝火和整夜的载歌载舞,每一天都充满了歌声与欢笑。
但是现在只有老鼠。
老鼠、老鼠,还是老鼠。
没有音乐,没有笑声,更加不会有篝火明亮,地下的世界伸手不见五指,老鼠肥壮沉重的轮廓在黑暗中交叠,皮毛摩擦牙齿咯吱咯吱。沉闷的呼吸声碰撞在石壁上,隔着很远很远就能在地道里听见,嗡嗡回响着如同前方有怪物蛰伏。
宛如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一般,数不清的肥硕老鼠挨挨挤挤塞进地洞的每个角落,视线所及只有皮毛涌动,洞穴如同一个老鼠所构成的巨大漩涡。
肮脏污秽的能量从漩涡流淌到地下河,又从地下河流淌进城市的日常用水之中。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诅咒染黑了地下河水。
所以班西才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现在只是一点点污染,在整个城市的庞大水循环中毫不起眼,但是天长日久这些老鼠生儿育女,产出的污浊就会遍布整个城市,伴随着它们所受到的诅咒,以疾病、以衰退、以任何灾厄的方式在人群中蔓延。
否则单是一窝地精几百上千只老鼠,还不至于惊动这块神秘强大的土地。
幸好班西是个从小被迫跟各种老鼠打交道的巫师,看到这么多老鼠时才能忍住说脏话和叫出声的冲动,他一边冷静思考要怎么处理这个鼠穴,一边后悔自己的灵魂视野为何要如此清晰。
他不害怕,不代表他看见这么多老鼠不觉得恶心。
为了避免诅咒的力量泄露,洞穴里所有的老鼠必须要处理得干干净净,一只都不能跑,连尸体都不能留下。
如果是正常体型正常地形下,班西可以想出很多法术来解决问题,可灵魂状态又有地下的场景限制,仪式施展不开施法道具严重不足,给他的选择空间并不多。
死亡在洞穴里游走,诅咒束缚着早该归于尘土的尸骸。
班西举起了手杖,在空气中编织出能量流通的纹路。
“我呼唤南方的存在。”
他说道。
南方是象征火与未来的方向,作为创造或者破坏——一切变化产生的工具,杖总是被放置在这里。
剑杯杖盾四个主要施法器具中,巫师只有使用杖时是力量的主人,一切的法术变化皆由他的意志而起。
班西不得不说,杖的使用是会上瘾的,当他握住自己的杖,体内无限膨胀的力量让他觉得自己手里握住了全世界。很少有谁能够抗拒这种诱惑,所以使用杖作为主要工作器具的巫师也是压倒性的多。
尤其是还未成熟的年轻巫师。
“我命令。”
班西挥动杖,让能量进入他画出的力量通道。
“让死亡的归死亡,让尘土的归尘土。”
“以圣洁的净化之火,以不朽的未来之火。”
黑暗里悄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细碎火光,如满天繁星坠下,落在涌动盘旋的污浊漩涡之中。
星星之火,化为焚烧万物的熊熊烈焰。
“吱——!!!”
火焰中老鼠发出凄厉的惨叫,皮毛烧焦的味道和灰烬的味道一样刺鼻。老鼠四散奔逃,火焰在它们身后追逐,张开灼热滚烫的怀抱。
火光中只能看到逐渐焦黑残缺的炭块碎裂纷飞,转眼化为地上灰烬与炭末斑驳的混合物。
有那么一瞬,老鼠丑陋的模样也变化回他们曾经的面容,吱吱惨叫声渐渐低下去,一张张或痛苦或安详的脸随着火焰升高而远去,火星四散下纷纷扬扬,似冬日里漫天飘雪,舞动着曼妙轻盈的弧线。
炭末与灰烬中,几枚亮闪闪的光落下,像是什么动物的鳞片。火焰在鳞片上燃烧了整夜,就像是聚会的篝火又一次点燃,映照着开怀宴饮,永不休止的欢笑歌舞。
当火焰渐渐熄灭,锈迹斑斑的鳞片断裂成几块,彻底与灰烬融为一体。
……
班西费了点功夫把鳞片碎块捡回了家,他的灵魂回到了□□,湿漉漉的液体从眼睛里止不住地向外流。
班西知道那不是眼泪。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眼眶里滚烫生疼——使用杖时的能量过载,这双眼睛报废了。
“奥吉莉亚。”班西在黑暗中呼唤他的守护灵,他听到奥吉莉亚轻鸣着回应他,把一个罐子咕噜咕噜滚到他手边。
班西摸索着打开罐子,澄清的液体里漂浮浸泡着两颗红宝石。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眼睛的损耗率有点高?”班西把眼眶里两块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石头抠出来,两眼黑洞洞地看向奥吉莉亚,被那位大小姐很是嫌弃地扇了两下。
嘎嘎。
不是有点高,是快成日抛。
奥吉莉亚吐槽,催促班西快点替换上新的眼睛。他这两眼黑洞洞的样子又诡异又吓人,比多少恐怖片特效都逼真,看多了晚上会做噩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