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不到潮水拍岸,也听不到波涛汹涌,和他一般的存在都听不到这些凡俗细碎的声音。
这天地间回响着的是震耳欲聋的嘶吼咆哮,是垂死挣扎的呻吟哀鸣。
是更高的,连他们都要俯首的神明,为那条早该归于滔滔江水的恶龙奏响的送葬曲。
江水翻滚,波涛汹涌。
从更高的地方看下去,江里纠缠着一层层雾气,浑浊的绿色混在浑浊的江水里,波涛翻滚如鳞片细密。
整条江就像是一条龙,失角断足只一条长长蛇身,痛苦翻滚着溅出浑浊的污血。
“将死……”
“班西”念道,话又哽在喉间。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住地在流血,从眼睛里耳朵里嘴巴里,皮肤里面渗出一丝丝红。
祂没办法说出后半句,祂陌生于人类身体的构造,而这具身体在阻止祂说出后续——身体是巫师最后的“剑”,限制着能够承受的神秘极限,当超出限度的神秘试图降临,就会被身体所阻止。
祂说不出,也不能说。
身体一旦被过度的神秘毁坏,灵魂就会永远停留在另一个世界。
虽然那是祂所在的世界,但祂知晓那并非人类灵魂所应该前往的地方。
祂的声音停下时,另一个声音再微弱也变得明显起来。
“将死……归于…土。”
时律轻声呢喃,他的声音跟在“班西”后面,犹疑不定。
他解释不了为什么自己能接下去后半句,他从刚才起就有一种诡异的分裂感,明明他的灵魂他的意识在这里,可他就好像有一部分在班西的身体里,“班西”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出自他的意图。
他知晓后半句,知晓如何使用力量,知晓他一抬手,翻滚的江水就会归于平静。
万物终将归于泥土。
哪怕曾经与他你死我活的龙,也逃不过。
时律隔着厚厚的玻璃,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般,看到了脚下的土地。
金色的兽瞳,黑色的皮毛,尖牙利齿的野兽如虎似豹,长长的尾巴懒洋洋地垂着,尾巴尖轻巧地甩动。
那身影虚幻,也可变成其他的模样,一棵树一株花,这块土地上的一切存在。
但此刻,祂是野兽的模样。
时律吞了吞唾沫,他没有在照镜子。
他想自己曾经或许……不只是一个神明。
潮水渐息,江水平静,警报声还刺耳地响着,惊扰了水底惊魂未定的游鱼。
时律感觉有什么从江水里落到水底的土地上,潮湿黏滑的,腐朽衰败的,蛇连同着被吞噬过的尸骨一起,消失在江底的土壤之中。
分裂感愈发明显,他恍惚自己就在班西的身体里,感受到能量汹涌澎湃,人类的身体在能量的冲击下不堪重负。
得赶紧离开才行。
这个念头一起,意识就开始缓缓从班西的身体里抽离。
时律看见“班西”最后对他笑了笑,意有所指地点了点胸口。
填满他。
他知晓这个意思。
是我的、也是你的。
时律初时迷惑,可现在他似乎懂了。
但是不行。
时律想。
——只能是我的。
……
班西自己的意识复苏得缓慢,被更高位的神秘降临后他的灵魂距离“门”非常近,近到他只要抬抬脚,就能彻底跨过去。
相应的,回来的速度就变得缓慢迟滞,他只觉得眼睛疼眼前一片模糊,心知这副非原装的眼睛又是日抛的命。
然后……
再然后……
班西脑袋还不太清醒,但他还是选择闭上眼,接受了时律毫无技术含量的亲吻。
要是能有谁教教时律,亲吻的时候不要咬出血就好了。
第41章
要是有人能教教狗男男, 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不适宜秀恩爱就好了。
安吉丽娜回来时,真恨自己不能再弱一点跟缇娜夫人多缠斗一会,才会正赶上时律靠在班西颈侧磨磨蹭蹭, 班西唇上扎眼的伤痕让她叼着的巫婆仿佛都成了狗粮味。
噫。
瞎了瞎了真的要瞎了。
他们巫师能不能有点羞耻之心。
幸好时律还残存着那么一点东方妖怪的羞涩内敛,见安吉丽娜来了立刻从班西身上靠到一边, 阴着脸好像班西脖子上没法见人的红痕不是他咬出来的一样。
他那不是……跟班西确定关系(?)一下子有点激动, 没控制嘛。
——时律的概念里,他亲了班西回应了, 那他们就算是在一起了, 不接受任何反对意见。
班西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颈侧, 若无其事地对安吉丽娜笑笑:“怎么样?”
怎么样?
宁能不能照照镜子看看宁现在的样子再问她这句话,安吉丽娜眼睛往班西身上一瞟,她一头恶狼都要开始遗憾自己不是鬣狗了。
安吉丽娜变回人形, 手上拎着被她咬得半死不活的缇娜夫人,眼神死地和班西对视。
别问,问就是硬了。
班西倒是没什么过激反应, 怎么说,但凡跟他一样看过女巫论坛里那些pwp的, 都会对安吉丽娜的眼神产生天然抗体, 反而时律的反应要稍微激烈一点,一言不发地挡住了安吉丽娜在班西身上乱飘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