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游收回目光打量起了周围望向他的种种目光。有迷惑的,有痴迷的,有警惕的,也有闭上眼喃喃念咒的。他对此并不感到奇怪,毕竟他已经学会欣赏那些沉迷于自己世界中,不可自拔的情绪。
在别人看来,他们看到的是自己的心中所念;再暮游看来,他看到的是这些人暴露无遗的贪瞋痴妄。他们见青山是他山,他在青山笑他们看不穿。
暮游毫不畏惧地与那些心怀各异的目光一一对视过去,那些目光反而被他灼灼的目光逼视得缩了回去,或扭头假装望向其他处。
暮游不屑的笑笑。
有贼心,没贼胆。
他找了棵无人倚靠的斜柳,扯了片柳叶在袖子上蹭了蹭叼进嘴里,蹲下身,百无聊赖地盯着那扇紧关的房门。
暮游试图探听房内的动静,却触到了安宁施下的禁听咒,里面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到,反倒是那群嘀嘀咕咕的捉妖师嘴巴里说出的浑话一清二楚。
什么“小腿真细”,什么“屁股翘,一看就弹得很”,什么“腰可真细,不知道软不软。”
有个头发半灰半白的中年人,双眼大如铜铃,眼神熠熠。只见他,抬起两只手,竖起两根指头,摆出一段窄窄的间距“这腰大概有这么窄”
另一个背着双长剑的年轻人啧啧摇头:“您不愧是火眼金睛,观察这么细,恐怕您刚刚跟在后边,眼睛都粘人家身上了。”
暮游心里隐隐觉得不舒服,只当他们研究自己身上的幻象,便也没吱声。
那大眼睛的中年男子惋惜地啧啧两声压低了嗓子:“真可惜便宜了那只来历不明的妖怪,也不知道这妖怪是怎么征服这小娘们儿的。别看这女道士假模假样,一身正气,人家躺在那妖怪身底下还不知道怎么叫春呐。”
另一名持戟的男人低喝打断中年男人的妄言:“宋沛服,住嘴,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收起你那点心思,你要是敢惹一点事儿,别忘了上一个惨死的蔡文是什么下场。”
那个叫宋沛服的男人想起了上一个叫做蔡文的除妖师的下场。
他们受雇于那个身穿紫袍的温择玉。临行前,温择玉交代了此行的目的——护送一个孩子到京城,并提了一个奇怪的要求:禁淫。
一路风平浪静,未出什么意外。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一伙除妖师跟着温择玉吃饱穿暖,又没有什么妖怪侵袭,那个叫蔡文的男人动了歪心思,趁着大伙不注意,深夜找了个站街的妓女一解淫思,又偷偷跑了回去。
直到第二天清早,众人从一阵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中惊醒,连滚带爬地跑来一看,那个叫蔡文的男人捂住血流不止的下身,抽搐着身体昏死过去。不远处有根血肉模糊的东西被一脚踩扁,难以名状。
刚醒来便看到这么刺激的场面,饶是见多识广的除妖师也脸色惨白,情不自禁地捂住自己的下体。
温择玉接过侍卫递来的湿手帕,随意擦了擦早已被血水染红的手,最后将血手帕扔在了蔡文的脸上,弃之如敝履。
一个除妖师忍不住问了句为何如此。
温择玉淡淡地丢下:“风月大师说过的,照做便是。”抬起沾满泥泞血肉的脚淡然离去,留下身后一串血腥的脚印。
几个除妖师望着被抬送走的蔡文,看了看脚下的脚印和那根已经不能成为“阳具”的东西,面面相觑,沉默不言。
因为他们知道“风月大师”这四个字的背后,是不可望其项背的深厚实力,是无需置疑的命令。“风月大师”四个字,就是金科玉律。从此一路上再无人胆敢坏了大事。
那位提醒宋沛服的男人想起了往事和风月大师说过的话,又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黑袍下难以遮掩的窈窕身姿,突发奇想:这禁淫看起来和护送的关系不太大,可或许,风月大师早就料到了此行会遇到这位女道士和那个莫测的妖怪,实则在警告大家莫要起歪心思?
男人瞬间清醒了许多,原本蠢蠢欲动的心思也被自己的念头吹了个干干净净。他想想难测的温择玉,后背冷汗津津,于是他狠狠踢了一下身边的宋沛服:“听见没,赶紧收起你那龌龊心思,还有你们,告诉你们,误了大事,可不是阉割这么简单!”
几个人瞬间噤若寒蝉,眼珠子溜溜转着,却一声不吭。
宋沛服仗着自己资历大,被当中拂了面子,心里过意不去,憋着股火,狠狠剜了一眼不远处的暮游,嘴里吐了口唾沫,用仅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小声逼逼着:“干他娘的,真能装。等老子解了契,回头干死这个娘们。”
突然一阵疾风扫过,宋沛服脸上猝不及防被狠狠揍上一拳,一个踉跄歪在了一边。
宋沛服捂着脸惊怒地看向那个挥拳的人。
只见刚刚他说要干死的“娘们”攥着咯咯作响的拳头,冷冷地凝视着他。那神态,像极了那扇门里的真人。
宋沛服看了眼紧闭的大门,怒发冲冠:“你奶奶个腿儿的,敢打老子!”
暮游伸腿冲着男人的裤裆袭去:“打的就是你这个不老实的淫贼!”
沛服闪身一避,暮游踢了个空。趁着空挡,宋沛服大喊一声:“妖怪,纳命来!”
甭管什么妖物,伤了人,就得捉拿归案。几个捉妖师上前帮忙镇压“妖物”,祭出自己的宝贝,可是什么法器在他面前全都失了效,仿佛这个妖孽就是个平常人,捉妖的法器对他根本不起作用。
暮游也毫不客气,拳脚相加,几个没有利器庇护的人撂倒在地,打得正热血沸腾时,身后安宁的声音响起:“住手!”
暮游正揪着宋沛服的领子准备往他脸上再补上几拳,闻言放开了手,向后跑向安宁,捉了她的手上下打量:“你没事儿吧,我们走,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确实都不是什么好人。
同样不是好什么人的温择玉打量了眼面前幻出某个娇俏模样的妖怪,又看了看气氛剑拔弩张的捉妖师,用脑袋想想,便猜出来是这个妖精先动了手。
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这个妖怪动手的原因,毕竟,这个妖怪看上去只对向安宁感兴趣,对打打杀杀并无太多留恋。
温择玉沉声开了口问道:“怎么回事?”
宋沛服自知理亏,现在看到温择玉的脸,后怕涌了上来。他很快冷静下来,想起自己并没有动手,又理直气壮地抢先开口:“是他!”宋沛服指着暮游的脸“他二话不说就动了手!”
温择玉半信了他的话,也不点头,转头对着安宁淡淡地说:“这些都是我签了契的除妖师,一路护我有功,等会还要护送马良回京。今日被这妖怪扫了面子,传出去也没面子。他们对我安全负责,我自然也要对他们负责。我见您与这妖怪交情颇深,您看,这事公了还是私了?”
“公了如何,私了又如何?”
“公了简单,这妖怪怎么打的人,我这些除妖师怎么打回去。既然动了手,那便要伏诛。私了嘛”温择玉卖了个关子,扫视了一眼紧绷的妖怪,蠢蠢欲动的除妖师,还有默不作声的向安宁。
他在赌向安宁和这个妖怪的关系没那么简单,他在赌向安宁没有看起来那样清心寡欲。
“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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