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知道狄敬鸿肯定会来找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需耐着性子等,总归是有希望的。可现在,他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狄敬鸿伤势如何。
甄子彧坐在石桌旁望着门口,仿佛那是忘乡的小窗,透过那扇窗是葱葱郁郁的双溪山,“魏洛,你说~他的伤好了吗?”
魏洛道:“你放心,肯定好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我都能站起来了,他身体底子不比我差。况且,他身边还有缪严前辈。”
甄子彧若有所思地点头,心情没有比方才好多少。
石洞里闷得让人心慌,魏洛想开个玩笑调节气氛,都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掂量了掂量,劝慰甄子彧道:“三哥,你不要想太多,他一定会来找你。你们两个人、两辈子的缘分,这不是上天注定是什么?你们俩啊,想分都分不开。”
甄子彧道:“我知道。”话是这么说,蔺知退骗过了魏洛十年,骗过了冯安然几十年,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
魏洛宽慰甄子彧道:“其实吧,也没啥,你看我,一个人在这里十来年,这不也熬过来了?当年,我日日夜夜守在司天台上,不仅孤单寂寞,还要提防朝中有人陷害我,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就熬过来了。嘶~有时候吧,想一想,我还是有些本事的哈。”
甄子彧道:“蔺知退不舍得让你死,你死不了。”
魏洛抬头扶额,“三哥,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应该夸夸我?”
甄子彧:“嗯,你很厉害。”
魏洛傻笑。
甄子彧认真道:“是真的厉害。”
不是谁都能耐得住寂寞。
甄子彧也是那种耐得住寂寞的人,只是心里想狄敬鸿想得要碎掉。太想了,想得窒息一样的心疼,想得在夜里偷偷流眼泪,想得忍不住自己抱紧自己假装是他在身边。
那种求而不得的心情,像是大雨将至的天空一样阴翳憋闷又委屈。
魏洛见甄子彧脸色愈发难看,他这调剂气氛的,还不如不调剂呢,他只好选择性闭嘴,“三哥,你快写书吧,送饭的要来了。”魏洛自己也像往常一样,平躺在石床上。
每日会有人来送一次饭,连同魏洛的解药一起,虽然石洞中没有日月,心里算着时辰,查不多到了。
果然,过不多时,石洞的门被推开。
甄子彧手中写着字,看也没看送饭之人,只道:“这是今日写的书,劳烦明日帮我再那些纸来。”
那人将饭菜放到石桌上,没有接话茬。
甄子彧抬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小燕风,怎么是你?”
魏洛原本平躺在石床上装睡,听到“小燕风”三个字,忍不住眼皮动了动,想睁开眼睛看又不敢看,小燕风果真是幻月阁的人,没想到这厮命挺大,被自己逼得跳下大运河,竟然安然无恙。
果然千年妖精最难缠。
小燕风哼笑了一声,嘴角带着惯有的七分妖艳三分轻蔑,道:“怎么不能是我?你们不也知道我是幻月阁的人么?”
甄子彧不喜欢他这般模样,想到当年他是如何勾引狄敬鸿,甄子彧心里就莫名堵得慌。
小燕风不请自来,还偏偏坐在甄子彧面前,嘴上“啧啧啧”阴阳怪气,“怪不得能把观澜院监迷住,还真是个心如止水的性子呢。”他见甄子彧由着他,愈发放肆,抬手挑着甄子彧的下颌,“新收的崽子没有一个顺眼的,不若我向阁主将你要了去,调|教|调|教倒是个可心的徒弟。”
甄子彧懒得搭理他,偏头躲过他的手,低头继续写书。
小燕风不依不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照理说,你打我了一巴掌,咱们算是有过节,不过,我这人不喜斤斤计较,你打我也是因为争风吃醋,会争风吃醋的人才有意思呢。只要你听命于我,把该伺候的主子伺候舒坦了,我便既往不咎,如何?呵,你应该知道怎么伺候人吧,是不是根本就不用我教了?”
甄子彧实在写不下去了,不紧不慢将笔搁置在砚台边上,也不与小燕风逞口舌之快,只是慢条斯理给他耐心讲道理,“蔺知退待我为贵客,你要不走人的,死了这条心吧。”
小燕风道:“阁主最疼我,怎就要不走了?”
甄子彧道:“你若能要走人,还用得着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才敢偷溜进来装腔作势?”
小燕风盯着甄子彧,带着明眼可见的愤怒。
甄子彧挑嘴角轻笑,道:“被人戳中心思,不太好受吧,你呀,在我这里吃了多少次亏了,怎么总是学不乖呢?你吃亏就吃亏在,每次都是故作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我猜测,你从扬州回来之后,蔺知退虽然没有罚你,却也没有继续重用你,你肯定是日思夜想,心有不甘,却猜不透他的心思吧?”
小燕风眼神犀利,质问甄子彧,“你又能看透几分?床上躺着的那个死人,被他哄骗了十年都没有看得透他。”
甄子彧道:“我看不透他,但我却看得透你。你这种人,他若是给你一分怜惜,你就能作出十分的妖来。如今,你趁着他不在,偷偷溜进来找我,该不会是想劝我跟你走吧?”
甄子彧有自己的计数方法,昨日送饭之人晚了半个时辰,蔺知退肯定是没有在山里,他若是在山里,每日都要看甄子彧的书,下面人不敢如此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