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箱内的鲛人瑟缩了下,被禁锢的肖潭连反抗的能力都不存在。眼睁睁看着那人视琉璃箱阻隔为无物,半边身子探入水中,抬头望他,苍白冷漠的脸上似乎因为水波柔化,有丝丝温柔的涟漪。
肖谭深知这是假象,他重未如此难堪过,羞耻从尾巴尖蔓延开,怕暴露了沈深的位置,他眼神不敢往房梁上瞟。可又无比痛苦的认知到,他爱的人和他在同一个空间内,即将见证他令人厌恶的污秽不堪。
就在肖谭惊惶不安之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礼貌三声。
已大半身体进入琉璃箱的人停顿住,偏头,脸上有种被打搅了好事的不满,却还是退身出去,冷冷对外面的人讥讽:“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门被推开,来人语气缓慢,沾了点儿吊儿郎当,完全没有打搅人的自觉,他一侧上半身撕裂,伤口狰狞,对于普通人而言的致命伤,他本人却满不在乎,斜靠在朱漆柱上。身上无一丝活人气息:“哦,是吗,我向来及时,不用谢。”
沈深眼瞳收缩,老熟人了,没想到范睿川竟和御兽宗的御斛相识,看架势,交情匪浅。
御斛一甩袖,一幕黑色帘子从房顶落下,挡住琉璃箱内的鲛人,他冷哼:“有话直说,我没时间在这跟你浪费。”
“不速之客作乱,两处地窟尽毁。”
“你说什么!”御斛冷脸维持不住,上前揪住范睿川衣襟,“鲛人油,我给你的那些鲛人油呢?”
范睿川一声嗤笑,他走了便走了,哪管身后洪水滔天。他向来便是这性格,除了白毅入了他心,其余的,一律过眼不过心。漫不经心挥开揪住他的手,整理被揪出印子的衣襟。
“你着急什么,你要的,不过是让鲛人死而复生的法子,研究了这些年,我也不可能说毫无收获,至于鲛人油——”范睿川拉长调子。“你身后不是还有一只活的?”
手被打开,御斛苍白的面上凝了寒冰,没接范睿川的话头儿,转头看了一眼后面黑幕遮挡的琉璃箱,眸色淡薄,看不出情绪。
肖潭却在后头听得浑身发冷,他想过无数被囚禁的理由,独独没想到过这个。御斛脾性怪异独占欲极强,心情好时对他处处温柔,不允许任何人觊觎甚至接近他,他曾当着面,灭杀了一个清理琉璃箱时多看了他几眼的的外门弟子。他收藏的那些个美人玩物中,曾有人嫉妒陷害于他。那人出现了一次便没再出现在他面前了,人人都道他受宠,是御斛真人的最爱。肖潭不屑一顾,甚至愤怒。
被限制自由被狎昵被心爱的人呢目睹他的不堪,竟是因为,替身?他想笑,拉唇的时候眼泪都出来了,透明的泪落下化为珍珠,肖潭回神急急收敛了情绪。偷偷观察了梁上,见没动静才缓缓舒气。
范睿川见御斛的样子,却是“哈”一声笑了:“怎么,舍不得了,养替身养出感情了?”
御斛皱眉喝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别忘了你的处境,给我老实待着,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别的不担心,现在只差点鲛人油了,你房间里那点油灯了的可不够啊……”这话意味深长。
屋子里静默了许久。久到范睿川都以为御斛动摇了。这可对他不利啊,他手里唯一可以掣肘御斛的东西,便是“复活”了,若是御斛爱上旁人了,可不妙啊。
“我知道了,你去准备吧。”
范瑞川笑了。
等人走了,御斛拉开黑帘幕,琉璃箱内的鲛人面无表情,仿佛听到的惊天秘闻与他毫无干系。御斛看肖潭的无悲无喜的样子,没来由烦躁,他刻意没有隔绝声音,所以他是聋了吗,熬制鲛人油,要的是他的命。
御斛再次探身入了琉璃箱,手轻柔抚上那曾无数次抚弄的冰蓝色敏感鱼尾尖,里面沉默的鲛人在他入水的那刻仿佛受到刺激,剧烈挣扎起来,链条划拉得他伤痕累累,鲛人尖锐地惨叫,拼命避开他,让他滚,让他去死。
见肖潭反应激烈,御斛心里的不爽诡异竟被压下去,在发现琉璃箱底的珍珠后,更是去了所有阴霾,御斛苍白英俊的脸上有了笑意,捡起珍珠退出琉璃箱,而后从宽大的袖洞内拿出一个四四方方,雕花楠木的精致小盒子,盒子打开,满满一盒子柔光莹莹,颗粒圆润的珍珠。
把新捡的珍珠放进去,珍而重之合上盖子,御斛脸上带着诡异的餍足。
沈深在梁上暗骂变态,心中对肖潭的同情更甚。不难猜出肖潭在这里经历了什么。
好在这次这变态似乎被肖潭的反应取悦了,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识趣地留肖潭单独冷静。沈深也趁着机会,等人走后下去和肖潭交代几句。
他和范睿川同为入殓师,鲛人油,活尸群,摄魂钉……种种迹象联系起来,沈深大概明白了他想做什么,所谓“复活”,是强行唤醒亡者魂灵放入早已失去生命的身体里,和制作活尸异曲同工,不过活尸想要保持理智是一大难题,白毅是以万千军魂为祭,言礼是有何伯灵魂甘做阵眼日日受尽折磨的牺牲,二人的情况都特殊,且牺牲太大不人道。沈深是决计不会去做的,范睿川这厮就做了。
第二个难题,也是白毅如今面临的,活尸是不为天道所容忍的东西,游离五行之外,超脱生死之间,披着人形皮囊,内里早已腐朽。白毅如今是和他签订了契约,而他身具大功德庇佑,从某种程度上屏蔽了天机,但也意味着白毅无法脱离他而单独存在,一旦他发生意外,白毅会是首个被天雷轰得干干净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