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凑在一堆说话,聊得无非是朝里政事,朝外闲事。
原先头两天,他们还各个愁眉不展地挂心着北疆的战事,可几道捷报传来,百官们悬挂着的心终于又慢悠悠地放回去了。
用和四的话来说就是,天晴了雨停了,你又觉得你行了。
可不是大燕的官员们觉得他们行了,估摸着整个大燕朝的百姓们都觉得北疆的战火离他们相隔十万八千里,压根挨不着边。
和四原本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惜后来破书那一行“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啪叽一下,将他从美梦里给打醒了。
和姓陆的私奔是不能私奔了,搞不好很长一段时间两人还得搞一搞异地恋。和四倒没觉得有什么,就是把姓陆的给得罪狠了,非在那矫情个半天,说他的心里只有皇权没有他,然后摁着他亲了百八十遍,可要卿命!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他一个有把等于没把的狗太监,要皇权干嘛,是他能生,还是姓陆的能生?
和四在马车里打了个幽怨的喷嚏,头一次觉得这衙门里的男人,比宫里的女人还难缠。可把他这个又瞎又聋还尝不出味儿来的残废给愁坏了,这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要不是姓陆的人性未泯,看他身残志坚的份上放了他一马,没准现在两人都睡一个被窝筒子了,这时候想分手?做梦呢。
百官们窃窃私语着,大部分在讨论“病着的”那一位九千岁,究竟什么时候还朝。
所有人都觉着,那位东厂提督再不回来,这朝里头可就他站着的位子了。
没看隔壁锦衣卫家的岳副指挥使走在前头那六亲不认的架势,春风得意得快找不着北了。
众人正说得正欢,就见着一辆青壁小车不疾不徐地从偏门里晃荡进了皇城。
大家伙还没回过神,想起这是哪位贵人低调出行的座驾,就见着一个彪形大汉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毕恭毕敬地掀了帘子。
不多时,一个身着蟒袍玉带的修长身影慢慢腾腾地搭着那大汉的手下了马车。
稀疏的雨帘挡住了那位的惊世容颜,但在场的各位谁都不是瞎子,即便老眼昏花了,但那熟悉的蟒袍还是认得的。
瞅见来人的文武百官们只觉得头顶一道霹雳落下,比今晨的第一道春雷炸得都响,直接将他们炸得魂颠儿魄荡。
咋回事儿,不是说病重在床,起不来么?
虽是隔了一段距离,瞧不清楚,但看那位身轻如燕,优雅从容的姿态,哪里有半分病得快死的样子。
倒是锦衣卫的岳副指挥室一副脸色铁青,快要背过气的模样。
百官们左瞅瞅,右瞅瞅,瞧着远方那位暂时还没有过来联系联系同僚情谊的打算,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煞神回来了,谁敢在他面前混眼熟啊,是日子过到头了,活腻了?
和四保持着完美姿态一亮相,成功唬住了百官们,一回头转了个面,人就止不住咳了起来。
他今儿戴了层纱罩,咳也尽力压在面罩里头。
赵精忠扶着他,黑黝黝的脸上快写满了愁字了,一听他咳顿时紧张万分道:“怎么了,督主,您还撑得住吗?您看您面也露了,要不,咱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陆百户不是让您……”
和四咳得两耳嗡嗡直响,压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是从赵精忠那迫不及待将他薅上马车的力道,他察觉出了他的心焦。
和四拍拍他的手,示意自己无事,又侧耳听了听声响,指了指乾清宫的方向。
赵精忠无奈啊,没法啊,谁让他就是个小小的暗卫呢,只得寸步不离地护着和四去了乾清宫。
虽说和四眼睛看不见了,但是这宫里头来来回回这么多年,他可熟得闭着眼睛都能走一趟了。
赵精忠紧张地跟在他后面,就听见和四絮絮叨叨地念着:“这儿是向鸾阁,往前走就是储秀宫,左边儿是忠顺堂,你说好好的一个妃嫔住得地方叫什么忠顺堂?搞得我每次路过都想进去给大燕开疆拓土的将士们上几炷香,下次回来叫小王八……陛下改个名儿。忠忠哇,你看,叫回春堂,如何?”
“……”赵精忠仔细想了想,认真回答,“不太好吧,督主,听着像个医馆哎。”
和四半聋不聋的,高兴道:“挺好是吧!我也觉得挺好!”
赵精忠:“……”
行吧,您高兴就好……
这会功夫正是上早朝的时候,小皇帝应该还在前朝和他的文武百官们打太极,估摸着为了前线粮草的事在扯皮。
大燕这几年年成不太好,从云从为了那叁拾万两银子来磨了几次皮就看出来了,国库底子薄,经不起折腾。
战事一旦拉长,户部就该叫苦了,到时候是打还是不打?
按照以前几位阁老的德行,估计又是要议和。
和四本人对此深是不以为然,次次议和,议到最后把大燕将士的血性们议没了,不如干脆利落地彻底把北蛮给打服了。
可话说到头,打仗是要真金白银往里头填的,国库一旦撑不住,就得拿下面的百姓开刀,重赋重税,遭殃的还是平民百姓。
和四没那么多悲天悯人的情怀,但也知道,赋税重狠了,就得逼着民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