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矜嗓门虽大,可肖一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保持着跟刚才一样的姿势眼神,默默望着人群后方院门的方向,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更遑论答话。
见肖一半晌没有反应,终于有人沉不住气打破了空气中的尴尬,对着焦矜一顿溜须拍马,“肖一!焦矜好歹是你大师兄,他现在同你讲话,你怎可如此傲慢无礼!”
可是肖一宛若化身一尊玉像,连眼睛都不会动,怔怔的望着那一个地方。
焦矜眼见这个平时修为低微、软弱可欺的师弟当着众人竟不给他一点面子,气的俊脸通红,瞪圆了眼睛喊道:“别看了!还以为小师叔会回来救你吗?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有种的就别躲在里面,滚出来我们打过!”
肖一仍是没有搭理他,只是此时,门口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是无音听到了院里的动静匆忙赶了过来。
焦矜没有注意到人群后方多了个瘦小的身影,倒是看到了肖一眼中一闪而过的那抹失望。
他怀疑是不是月影稀松,自己看走了眼,肖一那双平时永远清冷无光甚至带着两分呆滞的眼睛,今晚怎会涌出如此多变的情绪。
这倒不是焦矜冤了肖一。
肖一平时的眼神从来都是冷清的,不是那种不可一世的高冷,也不是那种千尺寒潭的沉寂,就只是单纯的淡漠,甚至空洞,好像是对身边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又或者根本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真真是有几分呆滞的意味。
白瞎了那一对天生该含着春水情潮的丹凤眼。
可是焦矜很快便发现自己没有看错,因为肖一开口了,平时比眼神更冷清的语气也带上了那抹失望。
肖一先是喃喃自语了一句:“子时都过了。”
随后又望向人群外的无音,“无音姐,劳你把碗碟收下去吧。”
无音闻言,穿过人群走进了房间,她比划着想和肖一说些什么,肖一却已经颓然靠在床框边合上了眼皮。
肖一既不愿多言,无音亦无法多问。
她只需知道,肖一自己不出去,横竖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于是便自顾自地收拾起桌上的碗碟。
她对着一碗汤汁已经全部收干,坨成一团完全没动过的面条垂了垂眸,转身出门时带上了房门。
此时焦矜领着众人在结界外面面相觑,无不尴尬。
他们浩浩荡荡一行人,来势汹汹地搞出这么大阵仗,又赶上山里半夜正清净的时候,吵醒了不少外修仆婢,这会都跑过来瞧热闹,小院里里外外已经围了几十个,连围墙头上都爬满了窃窃私语的人。
焦矜的脸色在众人的注视下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感觉此刻自己脸上写着四个大字:下不来台。
此时他看到无音已经从房间中退了出来,走时还轻轻关上了门,手中托着一个餐盘,迤迤然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弟子或是外修的对谈打破了这让焦矜觉得尴尬欲死的寂静。
“今日是谁的生辰么?”
“可是那碗面怎么好像没动过啊?”
这声音本不算大,起先也没什么人在意,可焦矜于在场的众人间修为不低,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动静,倒也听得真切,竟忽然仰天大笑了起来。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焦矜偏过头去对身边的跟身旁的班戏谑道:“可知今天为何我们的肖师弟要躲懒一天啊?”
“师兄,为何啊?”
“是啊,为何啊?”
人群中自是不乏焦矜的捧哏,一时间七嘴八舌起来。
焦矜像是尝到了什么甘酿般满足地舔了舔嘴唇,“今天可是我们肖师弟的生辰啊!”
“是吗?”
“这些年没见过他过生辰啊?”
“师兄好聪明啊,是怎么猜到的?”
……
焦矜略略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忽地抬了声调,“只是不知肖师弟这好好的一碗长寿面怎的又原封不动的端了出来?岂非白白浪费了师弟一番心意,可是等不来那与你分食庆贺之人?”
接着他又再拔高嗓门,哂笑道:“小师叔身系本派命脉安危,自是无暇分身。你大师兄我倒是闲人一个,肖师弟何不唤我与你同乐!哈哈哈……”
看着焦矜笑了,身边那群谄媚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应承道——
“真是不要脸啊,还以为小师叔会陪你过生辰?”
“小师叔施舍你块骨头你还真敢跟上去摇尾巴啊?”
“是啊,大师兄可是‘记挂’了你一天,怎么也该请大师兄进去吃碗面啊!”
……
焦矜放肆的笑声划破了夜空,似乎也划破了肖一的伤口。
他感觉焦矜等人的笑声像他断腿那晚的惊雷一样轰隆隆地响在头顶,任他捂着耳朵把头塞进棉被里也还是挥散不去。
而胸口翻滚的怒意怨恨更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在他的肺腑五内横冲直撞,喉头竟渗出了一丝咸腥的气息。
焦矜成功了,肖一终于还是踹开了房门,直冲他的脖颈而去。
他本一直盯着门口等着肖一受不了羞辱,乖乖出来跳进他的圈套,他了解肖一那点低微的修为,深深地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