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他,次子弘方的亲事还没定下来。
直郡王愁得慌:“你说说,和他同龄的堂兄弟们都做阿玛了,他这亲事还没着落。”
保康龇牙:“……”
直郡王气得一拍他肩膀:“他能和你一样吗?”直郡王想起他保康弟弟失去的六年时光就忍不住叹气。
“他就是放不下当初那个意大利姑娘。可是你说说,就是汗阿玛现在答应他娶意大利姑娘,人家姑娘也早嫁人了不是?”
保康对此也是认同。
“也可能,弘方不是还想着那位姑娘,只是单纯没有再遇到让他心动的姑娘?”
哥俩个四目相对,直郡王惊喜,保康也高兴。
弘方是乖孩子,打小儿在他阿玛“重女轻男、重嫡轻庶”的高压下长大,唯一的“叛逆之举”就是当年坚持要迎娶一位意大利姑娘。
可还是那句话,弘方很乖,在知道人家姑娘已经成亲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再去惦记什么。
直郡王哈哈哈笑:“我这就告诉他嫡额涅给他安排相亲。我一直担心他还没走出来,不敢给他相亲。对了,再和汗阿玛说一声,看哪家姑娘好给留着。”
直郡王认为他汗阿玛选儿媳妇的眼力那绝对是大清第一,值得信任。
保康也笑:“大哥你今晚上和弘方谈一谈。”
直郡王一副你不用担心的模样:“晓得晓得。”
…………
侄子侄女们长大了,都有各自的小烦恼,作为长辈,只能于侧面帮忙,人生要怎么走,还是看他们自己。保康一贯不多管,可他面对三格格哭得红肿的眼睛,到底是心软。
三格格一边哭一边诉说:“叔叔,我不是不想嫁人。我就是对阿玛额涅选的对象都不喜欢。”
保康“嗯”一声。
“没有在合适的年龄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无法强求。”
“那我不嫁人,可以吗?”三格格怎么都不甘心就这么出嫁,不管是为了自己年幼无知之时的“梦想”,还是自己对“知心夫婿”的情感追求。
“不是可以不可以。要叔叔来说,当然可以。我们三格格聪明能干,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当然可以追求一条不一样的人生道路。只是叔叔要问三格格,将来,会后悔吗?”
三格格一愣,随即眼泪更多。
他阿玛说,按照常规,大清继承人的位子轮不到她的头上。她自己也知道,不说她那么多优秀的伯伯叔叔,就算她阿玛做了皇帝,她自己也有那么多的兄弟。
他额涅说,按照女子的先天条件,适合生育的年龄就那么几年,在这么几年里如果能做到,自然是早生更好。她自己也知道,二十四岁不小了,顶多还有十年的时间给她做选择要不要做一个母亲。
三格格直直地看着一向最疼他们的叔叔,想问问,如果不按照常规,她有希望吗?问不出来。
三格格哭得更凶。
保康忍不住心疼。
不管是大哥家里的三个侄女儿,太子哥哥、胤祉哥哥,任何一个兄弟家里的侄女儿,甚至他自己的闺女,他都尽力给她们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可他无法决定她们自己的人生。
叔侄两个沿着湖边散步。
“三格格,听你阿玛讲过你玛法的故事吗?”
“讲过。除鳌拜,平三藩,定南海,战沙俄……”
“这都是话本儿故事。话本儿不是人生。你阿玛一定没有告诉过你,你玛法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没有信心一定成功。尤其是平定三藩的时候,一着不慎,大清就要亡在他的手里。”
保康慢悠悠地和三格格讲述,这个王朝曾经那些不为人知的挣扎,无法对人言说的痛苦不安。
“前线的战事紧张,大臣们害怕,你玛法更害怕,那个时候你玛法的年纪,还没有三格格大。可你玛法不能告诉任何人,他害怕……
你亲玛麽难产去世,你玛法明明是最伤心的那个,却也是最没有权利伤心的那一个……”
“可这就是帝王。帝王,总是要承担起来他应该承担的一切,无从逃避,也不能逃避。可是光不逃避还不够,还要有承担这一切的勇气、胆气、能力……”
三格格的眼泪不知不觉地停下。
她阿玛和她额涅从来没有告诉她这些。
她玛法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那么的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三格格傻愣愣地看着好似要告诉她什么的叔叔,眼泪又出来。
“叔叔,你打仗的时候,害怕吗?”
保康微微笑:“怕,也不怕。”
三格格的心一沉。
按照她目前的经历,她只能模糊地感知到叔叔的意思,可只是这一点“模糊”已经够她思考。
“叔叔,我会认真思考。”
三格格的嘴唇抿紧:“叔叔,四姑姑一直没有孩子,是她的个人决定吗?”
保康眼睛微合,实话实说:“是她的个人决定,也是事实。”
三格格的一颗心沉到谷底。
在可以生育的年纪忙于其他而没有生育,在不能生育的年纪,就是想要孩子又能如何?人生没有完美,得到一样,失去一样,她玛法、她阿玛、她的亲人们……都和普通人一样,有很多无可奈何的地方。
而她,有那个能力,和他玛法一样,和她的姑姑们一样,去承担自己选择的结果吗?
或者说,她有这个能力去打破常规争取皇位继承权吗?这不是吕后临朝,武后主政的时代,大清皇家人才济济,大清皇家的儿郎们,她的叔伯们,她的兄弟们,堂兄弟们,哪一个才能比她低?
如果有一天,她披荆斩棘做到了,面对她失去的一切,她会和她玛法、她的姑姑们一样,不后悔吗?
三格格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怎么和叔叔道别的,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来西花园,抱着她额涅嚎啕大哭。
…………
三格格请求她阿玛,给她三年时间,她要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三年后,做出选择。
她阿玛送走她之后,和保康大醉一场。她额涅和清清抱头痛哭,哭得清清跟着眼泪哗哗的。
太子和太子妃只有一个女儿,他们可是有两个女儿,儿子也不是省心的。
清清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保康被折腾醒来,她就忍不住和保康说一说,“约束约束”弘晏和南南。
可想而知,保康没有答应。
保康严肃脸:“弘晏、南南、北北、将来他们的未来也有他们自己选择。我们只能给他们一个选择权,培养他们做选择的能力。”
清清气不过,眼泪也出来:“那要南南将来要参军那?军营里头,那都是男子她还怎么嫁人?北北性情安静,主意也大。将来若是她说一句就要找自己喜欢的,那可怎么办?还有弘晏,那个懒……”
保康赶紧哄着媳妇儿。
“不嫁人就不嫁人。”
“爷——”
“莫哭莫哭。爷知道女孩子要想活得潇洒非常不容易。有我们在那,就是我们不在了,也有弘晏照顾南南和北北。”
清清更能哭。
“爷你不明白……”
“好,爷不明白。不哭不哭。”
清清哭了半夜,也没说清楚,到底哪里不明白,就是难过,心疼。
保康因为她的眼泪,心疼三个孩子,心疼为孩子操碎心的媳妇儿。自家的三个孩子的性情能力……他们未来不光是取得一般人达不到的荣耀,也会经历一般人永远不会经历的磨难。
可难道就因为如此,就狠心折断他们的翅膀吗?
保康做不到,清清虽然哭泣,她也做不到。
三月里,文武百官庆贺皇上御极六十年,联合上疏恭二十字尊号:圣神文武钦明睿哲大孝弘仁体元寿世至圣皇帝,还要大肆庆贺,皇上严词拒绝。
朕还可以再活五百年,六十年庆贺什么?皇上那表情和眼神儿,郑重表示,他早已经不是那个过一个五十大寿就非常开心的皇上了,他是有“大志向”的皇上。
一干大臣们呆,一干皇子们傻,保康差点儿没笑出来。
四月里,南海的小琉球那边送来消息说,糊涂官不管事儿,亲友僚属横行无忌、横征暴敛,百姓过不下去了,保康担心,干脆领着一家人去南海逛一圈。
五月里,直郡王来信和保康说,弘方喜欢上女子学院里一位来自藏区的姑娘,保康也为他大哥和弘方侄子高兴。
高兴的事儿不光这一件,六月初的时候他们还在南海,太医诊平安脉,清清有孕了。
夫妻两个都知道这是最后一个孩子,都有一种不同以往的欢喜。皇上和皇后等等人收到消息高兴,弘晏、南南高兴,要做姐姐的北北最高兴。
一个夏天,清清安心养胎,三个孩子除了自己的事儿就是照顾额涅,并且为了“公平起见”思想一致地想要弟弟。
保康在南海主持南海政务,整顿这十来年积压下来的各种问题,面对这熟悉又陌生的南海,难免思绪起伏。
偶尔夜里的时候,他睡不着自己来到小琉球的海边,摸出来一直收藏于身的小鱼儿玉佩,沉默。
八月里,保康收到京城送来的消息:准噶尔的策妄阿喇布坦派使节去沙俄,沙俄的彼得沙皇正式改国号为俄罗斯帝国。
大清和准格尔、沙俄的战事再次起来,弘晏和南南都去要战场,保康也有意送两个孩子出去锻炼,刚刚稳住胎的清清傻眼。
京城里,皇上还是决定派胤祥和胤禵统领这次战事,对于下一辈的孙儿们,皇上不同意南南跟去,但积极支持弘晏跟去。
就是弘昱、弘晟、弘昱、弘晖等等,也都跟去,做小兵,做后勤,做技艺支持都可以,比如弘昱就喜欢做后勤兵,反正他老人家的意思,孙儿一辈的,能去的都去看看。
不光是战事,还有西部的政务,进一步收拢民心归顺朝廷的计划等等。
这么多的事儿,这么大的机会,南南怎么可能错过?反正她有阿玛和哥哥的支持,打定了主意,偷跑也要去。
南南不是她三堂姐,她和她阿玛谈完心,哄好她额涅的眼泪,没有犹豫地表示,她就要去。
“阿玛、额涅,哥哥,妹妹,不管未来如何,我保证不后悔,这就是我要的人生,我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明确。 ”
十二岁的南南稚气未脱的话语掷地有声,保康又是骄傲又是无奈,弘晏和北北一起喊“妹妹/姐姐棒棒哒”。
清清是真哭了。
保康赶紧哄着:“不哭不哭。怀着小娃娃哭,将来小娃娃是小哭包。”
清清一边哭一边生气:“小娃娃才不是小哭包。”
保康嘻嘻笑,一边给媳妇儿擦眼泪一边继续哄着:“这可是有医学依据的。我记得汗阿玛说过,太子哥哥的性情这般敏感,很可能和当年先皇后怀胎的时候思虑过重有关。”
清清:“……”
克制不住地抱着他放声痛哭。
保康心疼,麻利地和媳妇儿保证:“爷保证孩子们都安全回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