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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般愤世嫉俗,明琬仿佛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她认真地想了想,而后道:“说实话,报复闻致并不能让我快乐,我为何要做痛苦自己,娱乐他人之事?何况感情本就难分对错,两人之间的家事,没必要呈给别人指指点点,闻致也并非像乡君说的那般十恶不赦。乡君谈吐不凡,应该比我更清楚大局,内斗可不好。”
    “你还在帮他说话?”萧元乐瞪着丹凤眼道。
    明琬道:“不是帮他说话,是事实。”
    横亘在她与闻致之间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国恨家仇。
    “所以说,你真可怜。”萧元乐一脸怒其不争的神情,虚着冷艳的眼骄傲道,“就算你们都忘了他曾经做了什么,我也会永远记得。因为在很久以前,有位少年因他死在了雁回山,我再也找不到……那般待我好的人了。”
    萧元乐前脚刚离席,闻致的身形便出现在了明琬面前。
    “她和你说了什么?”闻致站定道。
    “没什么,就随便聊聊。”明琬见闻致过来,好奇道,“你不去谈经论道,过来作甚?”
    “时弊枯燥,来透透气。”闻致骨子里带着疏离和高傲,并不喜欢附庸风雅,见明琬独自坐着,便问,“你呢?可还适应?”
    明琬“唔”了声,托着下巴道:“我只会施针问诊,不会巧舌如簧,刚揽了几桩病人的生意而已,别的可不能给闻大人长脸了!”
    觉察到她心情尚可,闻致神色稍霁,过于冷峻眉目也平和下来。
    他俯身,背映着一簇繁盛的紫薇花,朝明琬低声道:“正巧,我亦不喜虚与委蛇。不若我找个借口提前离席,一起去湖上泛舟?”
    明琬诧异抬眼,这样的闻致温柔得近乎陌生。
    她眯了眯眼,绯色的唇扬起,轻声道:“好啊。”
    因为席上提前走,闻致少不得自罚几杯,这才成功得以脱身。
    出了门,在后巷处找到了闻府停放的马车,小花歪身倚在车门处打盹,迷迷瞪瞪掀开一只眼皮,见到闻致和明琬一袭盛装并肩而来,便瞬间清醒,跳下马车道:“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
    “去曲江池。”闻致淡然吩咐,然后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上最后一级木阶时,他身形忽地一跄,身后的明琬眼疾手快地搀扶了他一把,问道:“怎么了?”
    闻致扶着明琬的手缓缓站直身子,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而后很快松开,竭力平稳道:“没什么。”
    起风了,道旁的林木哗哗作响,似有雨水将至。
    明琬不禁有些同情尚在郡公府宴会的客人,待会儿还不知该淋成怎样的落汤鸡。正想着,忽闻闻致低沉的声音传来,“明琬,你可以继续行医,不论市井平民,亦或是高门大族。”
    马车内有些燥热,明琬撩开车帘一角通风,抬眸看他。
    闻致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像是在等待一个裁决,“这样,你可会开心些?”
    微风拂动明琬鬓角的发丝,她垂下眼盖住眸中的笑意,尾音上扬道:“近日种种,我想知道,是哪位高人让你开了窍?”
    “没有谁。”被戳破的闻致调开了视线。
    他不说明琬也能猜到,无非是丁叔或是小花,这两人都快赶上谋士军师了。
    一阵凉风乍起,有哒哒的雨点打在车壁上,明琬从车帘的缝隙中往外看了眼,只见满街行人狼狈举袖挡雨,四处奔跑。
    “下雨了。”明琬轻叹一声,“要不,我们打道回府吧?”
    “雨会停的。”闻致笃定。
    明琬知道他做的决定素来不轻易更改,便搁下车帘,顺其自然。
    马车停在了湖边,雨水击打着田田莲叶,在湖中荡开细密的涟漪,满目烟波浩渺,整座长安城都被笼罩在深重的雨雾之中,泼墨似的壮观。
    明琬听着雨声,视线久久停留在闻致微白的面色和紧皱的眉头上,忽而问:“你最近终日繁忙,又兼雨天,是否腿又疼了?”
    闻致怔神,袖中紧攥的手指下意识松开。
    回想起方才闻致上车时的踉跄,明琬已猜到他定是忍了许久,便卷起袖子蹲身道:“你别动,我给你按按。”
    她总是这样,不管身处何时,但凡闻致稍有不适,总是第一个察觉。
    这样的温暖,是十八岁时的他日日都拥有,却弃之敝履的。如今想要找回,却只能摸一把回忆的温度,期望她对自己还留有一丝的情意……
    哪怕只是一点点,他都绝不会再放手。
    “阿琬。”他唤,很轻很沉的声音。
    “……嗯?”明琬掀开闻致的下裳,搓热自己的手覆在穴位上推拿,从鼻腔中低低应了声。
    闻致却不再做声了。
    明琬久久没有等到下文,遂抬首疑惑望去,而后怔神。
    车外雨声哗哗,闻致幽黑的眸中仿佛映入了长安骤雨。他沉默,高大,不可逾越,他将所有的眷恋与深情都写在了眼睛里,那眼中沉甸甸的分量,令明琬的心也跟着潮湿起来。
    “你睡会吧。”明琬放缓了手上的动作,没有戳破他此时的心思,只轻轻一笑,“等雨停了,我再叫你。”
    闻致睡着了,屈指撑着太阳穴闭目,连睡姿都是如此端正。
    等到他睡梦中的眉头稍稍舒展,明琬才转了转酸痛的脖子,揉着手腕坐回他的身边。腿麻了,有些不舒服。
    雨声渐小,天色越发黯淡。
    小花不知去哪里避雨了,只有几个侍从戴着箬笠,还兢兢业业地守在车旁,像是几座冷硬的石雕。马车前挂起了灯笼,两点微光映着地上的水洼,荡碎橙黄的暖光。
    明琬正望着曲江池畔初上的灯火出神,便见身侧的闻致蓦地睁眼惊醒,稍稍坐直身子,望着趴在车窗上极目远眺的明琬,脸色略微苍白,似乎在努力辨别什么。
    “怎么了?”明琬被他这副样子惊到了,定了定神,轻声问,“做噩梦了?”
    闻致淡色的唇动了动,盯着明琬道:“你方才,说话了吗?”
    明琬心中一震。
    她也看着闻致,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她将情绪隐藏得很好,仅是一瞬复又挂起笑来,若无其事道:“我方才说,雨停了呢。”
    闻致果然长松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也渐渐恢复了血色,侧首望着窗外道:“嗯,雨停了。”
    风撩动车帘,潮湿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只见曲江池水涟涟,莲叶飘香,一轮圆月挂在黛蓝的夜空中,像是被雨水冲刷过的明镜,亮得出奇。
    曲江池对岸放起了烟火,突兀却壮阔,空中的荼蘼与水中的倒影遥相呼应,美丽得不似人间。
    明琬正思索谁家这么无聊,在刚下过雨的天气放烟火,却觉手上一暖。
    闻致握住了她的手,眸色在晦暗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深沉,映着烟火的光,也映着她的脸,问:“舫中有淮扬菜,吃么?”
    或许是此刻他的眼神太过朦胧深邃,睡后的嗓音还带着撩人的喑哑,明琬颔首道:“吃的。”
    画舫中,一片吴侬软语,金碧辉煌。
    雨后略微湿热,趁着上菜的间隙,明琬去甲板的回廊下听琴赏月,却与迎面一艘富丽堂皇凤头画舫打了个照面。
    对面画舫显然是被包场了,除了歌女琴师之外,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子在凭栏而望。过于浓烈的灯火模糊了她的脸庞,但明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姜令仪。
    明琬下意识抬手,欲同姜令仪挥手,却见身后一只长臂伸来,按住她的手压下,将她拽入身后紧紧护住。
    闻致站在灯火下,目光如刃,侧颜冷峻无比。
    明琬这才发现,姜令仪的身后还站着一人,因为在拐角的阴影处,故而她方才并未看清楚。
    那是李绪。
    姜令仪大概也认出了对面的明琬,身形一僵。她并未同明琬打招呼,而是转身就走,窈窕的身姿如一抹幻影散去,很快消失在璀璨的琉璃灯火下。
    李绪则多站了会儿,不知是否错觉,明琬总觉得有一抹阴凉的视线投射过来,像是毒蛇蛛网缠缚。
    不稍片刻,李绪收拢骨扇,追随姜令仪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花·烟花搬运工·大壮:首辅身边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今天状态前所未有的差,在电脑前坐了六七个小时,我尽力了,感情流太费心神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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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有毒
    对面那只画舫很快擦身而过, 朝杨柳岸边驶去。
    波光映月,琴声叮咚,琵琶女在楼下唱着轻灵宛转的扬州小调。装潢雅致的厢房内, 侍从们陆续上完菜式, 便放下镂空半月门的垂珠帘,安静有序地退离房间。
    满桌精致清鲜的淮扬菜,色香味绝佳, 明琬以玉柄瓷勺舀了一口细细地抿着。大概是察觉了她的走神,闻致挪动凳子, 与她坐得近些,以湿棉布仔细擦净手指道:“李绪不会杀她,他不会做没有好处的事。”
    明琬回神,在他低沉的话语中听出了些许安慰的意味。可是明琬依旧很担心姜令仪的状况,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比“死亡”更可怕的, 若真接受李绪也就罢了,怕的是她被逼妥协, 做了燕王府的禁脔。
    “若我将她救出, 你是否会开心些?”闻致忽然问, 沉着眼,似乎已在思索计划是否可行。
    明琬忙咽下嘴里的食物, 道:“别。李绪根本是个疯子,真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不要去硬碰。”
    如果姜令仪走了, 李绪又不知会杀多少人逼她现身。可眼睁睁看着至交好友落入虎穴,明琬亦是难以心安……这似乎是个解不开的死局。
    “既是插不了手,倒不如看她自己的造化。”闻致舀了一碗鱼汤,换走明琬面前的空碗, 沉声道,“李绪这口气,活不了多久了。”
    短短数言带着沉甸甸的力量,仿佛只要有他在,便能乘风破浪,山海可平。
    “他还会对你出手吗?”明琬多少有些担心。
    “他在盯着我的同时,我的人也在盯着他,若有动静,我会第一时间知晓。”大概不想被这些糟心的的人或事打扰二人间难得的清净平和,闻致皱了皱眉,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些,雨霁月明,曲江池的夜景不错,用过膳可去逛逛。”
    明琬越发肯定他昨晚定是经历了什么,明明前几日还处在随时可能爆发的凛冽中,今日却忽然体贴得像是换了个人。
    明琬想起了他上马车时的踉跄,和猝然惊醒后令人心头一沉的那句:“你方才,说话了么?”
    明琬骗了他,其实,她什么也没说。
    闻致似乎太过紧张疲乏时,就容易复发犯病。
    “今夜就不去玩了,你我都有些疲乏,回去睡个饱觉才是正经。”明琬搅动碗中热腾奶白的鱼汤,不知是否灯火太过璀璨的缘故,她的神色看起来十分明丽轻松,“而且,你不必刻意去学别人的花前月下,不必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你不喜欢这样?”闻致疑惑道,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怎么说呢,也不能光我一个人喜欢,也得看你喜不喜欢。闻致,你之前说我是在艳羡那些风花雪月的爱情,其实不是,重点不是风花雪月,而是爱情。”
    明琬想了想,垂下的眼睫在眼睑处投下一圈阴影,轻声道:“你看,我们的性格并非非得耗个你死我活,也是能有平衡点的不是?”
    闻致慢慢搁下筷子,抬眼望着她,幽邃的眸中似有情愫翻涌,良久轻声道:“明琬,你说清楚些。”
    明琬脸上一热。
    明明没有饮酒,她却莫名有些上头的感觉,忙含糊道:“我说得够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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