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戏码下人们早就见怪不怪,就连宁清的贴身小厮林荣,在大难面前也不得不做起“卖主求清净”的勾当,笑道:“公子去吧,小人这就去为你准备瓜果茶水,一会儿解渴用。”说罢,也不等他回答就自顾跑了。那平时吃了不少好东西,圆滚滚的身躯此刻倒是身轻如燕,一溜烟就不见人影了。
“这狗东西。”宁清在脑里思忖一会儿要用什么整治手段的功夫,他爹便不耐烦了:“你在那自言自语什么呢,还不快进来。”
“是。”宁清百般不乐意地进了房,在一旁坐下,干干咽了咽口水。下人们都是人精,一般没人这时候赶巧,连要口水喝都费劲,早知道刚刚用饭时就多喝两口汤了。
宁珂承回府已有些时候,现下休息妥当,正好说说他:“又出门玩乐去了?”
宁清一副专心听教的样子:“没有,就是和几个公子一起在聚客斋喝茶。”
他爹一听,没给好脸色,哼了一声便开始长篇大论:“你看看你,既已及冠,依旧功不成名不就,日日流连酒肆茶馆,真是家门不幸祖上无光,生此逆子败坏家风……”
宁清一听这熟悉的开头,赶忙求饶:“爹爹爹,我认错了。您就是说教也换套词吧,这话都说百八十遍了,儿子这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宁珂承拍案大怒:“你起茧子怎么还不知悔改!就知道拿话糊弄我,回头该如何还是如何,半点长进没有!”
这事可怕就在于,他爹连震怒后的这些话也是大同小异,就没舍得改改。
宁清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心想这么些次他也练出来了,不管他爹说什么,他都先答应,最后总归是左耳进右耳出。他爹大概也是知道别的没什么用处,就指着这个过程好好折磨他,能消停几天,比什么说教都好使。
可宁珂承今日不走寻常路,气过后恢复平静,又是从容儒雅的样子:“今日陛下说了,皇后娘娘过几日要办赏花会,官家公子小姐都在应邀之列,你正好和你妹妹一起去,也多见见其他大人的公子,和人家学学,离你那些狐朋狗友远一点。”
宁清正奇怪他爹怎么这回出其不意了,一仔细听便觉得不对。向来赏花会都是皇后嫔妃为皇子和亲贵选亲的表面形式,何时听说过男子也参加?
“爹,赏花会妹妹去就是了,我跟着去做什么?”
宁珂承也想不通这个,不过皇上只说世家公子间多接触有益,别的并无透露,他也不好擅自揣度圣意。
“同是赏花会,但各家小姐和后宫女眷在一处,世家公子和太子在一处,并不影响。”
“太子也在?”
“正是,刚回帝都的安国公也受邀在列。”
这真是奇事一桩,要说寻常聚会倒也无不妥,只是太子和安国公赫然在列,这两位身份如此尊贵,怎会和他们这些普通管家公子掺和,看来赏花会十有八|九是个幌子,只是不知道皇上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好,我同妹妹一起,我先和她说一声去。”说罢,宁清便行了礼,赶忙溜出门往厢房跑。
宁珂承无奈摇头道:“多大个人了,还如此顽劣,才坐片刻便耐不住了。”
一妙龄女子此时正坐在桌前刺绣手帕,她头上戴了把雕成芙蓉模样的玉簪,除此之外并无过多繁饰,穿了身水黄色的衣裳,更衬得她肤白似雪。绣完最后一针,宁涣轻轻抚摸过手帕上的的莲花图样,面露微笑,这一笑动人心魄,当之无愧的倾国倾尘。
宁涣的贴身婢女小桃忙道:“小姐的绣工越发好了。”
她还来不及细细欣赏自己的绣作,便被打断:“涣妹,天天刺绣有趣么?”
宁涣抬头,见到宁清正扒着门框冲着她笑,忙起身:“兄长,你回来啦。”
宁清刚一进房,宁涣便注意到宁清额头上有一层薄汗,给他倒了杯茶水:“兄长怎么一身汗,又是惹了父亲不快,趁机跑来我这的吧?”
宁清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笑着摸了摸宁涣的头:“正是,涣妹果然兰心蕙质。”
宁涣掩嘴一笑:“父亲也是为你好,兄长别辜负他的好心。”
“知道了。”宁清步入正题,“皇后娘娘不日将举办赏花会,我也在应邀之列,小桃,你到时候可要好好为你家小姐打扮,到时候我们一同入宫。”
小桃正经地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公子,保证让小姐光彩照人。”
“倒不用那么夸张,合相府身份就好。”宁清刚说完便转头靠近宁涣说,“太子许久未见你,这次你们俩可要抓紧机会。”
宁涣恼羞道:“兄长!”
宁清哈哈一笑,便不再打趣她,又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宁清哼着小曲进了自己的卧房,不经意抬头时看见窗口书案上停着一只木鸢,霎时间,笑容淡去。
木鸢,俗称木鸽子,是一种机关鸟,在两个固定地点间传递信件,体内有一旋转的木制开关,根据两地间的距离控制转幅,已经确定就不可更改。这东西产于北疆一带,在帝都倒是个稀罕物。
宁清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做派,走到案前,取出信条,上面只写了一个字“慎”。没头没尾的一个字,如何解释都可,但宁清却想,从时机上看,大概与刚回帝都的那位大名鼎鼎的镇北将军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