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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说着,主子一边帮我束好衣裳,衣裳划过伤口,血肉翻开,我倒吸一口冷气。
    “哎呦,疼疼疼!!!”
    “活该。”
    主子嘴上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起身去吩咐门外的宫女,为我准备伤药。借此机会,我撩开衣襟,细细地查看的我的伤口——
    栩栩如生青鸾曾经振翅欲飞,如今却被生生毁去了双翼。
    季清贺想要这只鸾鸟不再高飞。
    我不动声色地合上衣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宫中人的效率极高,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上好的伤药就已经送到了我的手中,我胡乱地抹了两下,也不管涂没涂均匀,便匆匆穿好了衣服。
    “皇上,如果没什么事,小的我就先走了啊。”
    “停下,朕还有事找你。”
    我一点都不想留,我这两天在府中醉生梦死,一方面是为我的兄弟们悼念,一方面也是为了暂时逃开这风起云涌的朝堂,不掺和这摊糟心的事情。
    “嘿,皇上,我伤口疼,想回去躺会儿。”
    我捂着伤口哼哼着,一副怕疼的样子。
    “没事,就在这儿躺着吧。”
    这是一望即知的谎言,主子没有生气,也没有戳穿我,心平气和地给我解决方案,平易近人中带着不容置疑地强硬。
    仍旧捂着患处的我,悄悄地抬眼偷瞅着主子。在边塞战场的时候,兵马大元帅的脾气从来不好,脸黑脾气坏,营帐中所有的将军都被他骂过。可自从主子成了皇帝以后,他发火的次数明显减少,也不乱扔手边价值连城的宝物,颐指气使的态度彻底消失不见。
    可是,随着主子的脾气越来越好,他的手下却越来越不敢说话了,因为,胆敢同他拍着桌子对骂的人,已经被他悄无声息地处理得差不多了。
    现在,就剩下我们几个大鱼了。
    而我这条大鱼,正好被季清贺丢到了主子的鱼网里。
    看来今天,我是逃不掉了。
    收敛了精彩纷呈的表情,在主子的“盛情”挽留之下,我平静的坐在了雕花木榻之上。主子的眸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亲自为我倒茶,然后才坐在我的身旁。
    我盯着这白色瓷杯里青碧的茶水,感觉这杯氤氲着茶香的白茶远比穿肠的毒药还要可怕。毕竟,毒药再毒,也不过片刻的痛苦。
    茶烟袅袅,无人享用,主子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温和地问我:
    “念恩啊,你想救人吗?”
    我摸不清眉眼带笑的主子的路数,试探着答道。
    “微臣惶恐。”
    “念恩啊,你想报仇吗?”主子继续问道。
    “微臣——”
    主子伸出手,点住我的嘴唇,阻止了我未能说出的言语。
    “杀死你旧部的人,害死你旧日恩主的人,你就不想报仇吗?”主子以最平静的神色说着最可怖的话语。
    品出了他言语中暗藏的血腥味,我仓皇起身,直直地跪在主子的面前,诚惶诚恐地剖白自己。
    “皇上,微臣不敢。”
    “怎么吓成这幅样子,”主子将手掌摊开,伸到我的面前,他拇指上的玉石扳指,质地细腻,色泽艳丽,是七分的帝王绿,在明黄色龙袍映衬下,颜色更加浓郁。“季三青的那件事情,是符永安做得不对,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主子若真的这么想,当年的闹剧根本就不会发生,我也不会跟季清霜联姻,后面的很多破事也根本不会发生。他从未在意过季三青的生死,更甚至,他也是季三青之死的推手,目的是为了彻底离间太子与季老丞相。
    毕竟,杀人的是太子的心腹,与他符锦,没有半点关系。
    如今,十几年之后,当年的幕后凶手之一突然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这偿的是哪门子的命,又是谁说的经与义。
    我强忍住冷笑的冲动,俯首在主子的脚下,郑重拒绝。
    主子带着扳指的手地扣住了我的肩膀。
    “念恩啊,以前的事,是朕对不起你,朕给不了你救人的机会,但朕可以给你一个复仇的机会。”
    主子手下行着强迫之举,口中说着对不起。
    我自知这次是逃不掉了,长叹一口气,反问他:
    “皇上啊,人都没了,复仇还有什么用呢?”
    “但你还会复仇的,不是吗?”
    主子重新端起那杯给我倒的茶水,递到我的手中。茶香四散,茶水已凉,这盏茶已经过了最好的饮用时间。
    我跪在主子的面前,端着茶杯,一饮而尽。
    “是啊,只要给我机会,我会让符永安付出代价,我要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
    我将我的血淋淋的心脏剜出,那颗心早已经被仇恨腐蚀出一个又一个的血洞,漆黑的鲜血和恶臭脓液不断从中涌出。
    在复仇这件事上,我和季清霜是一样的。
    成亲以后,我曾经问过季清霜,她为什么执着于仇恨。
    季清霜手握长枪,立在戈壁之上,遥望中山国的方向,告诉我。
    与其说是无法放过害死那人的仇敌,不如说是无法原谅未能保护那人的自己。她的复仇,不是为了让那人回来,而是拉起沉溺在过往之中的自己。
    复仇是自救的绳索,在刻骨的悲痛之中,她能抓住的,只有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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