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军最大的一艘蒸汽船上,宁锯子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对着身后的学员做了现场讲解。
“之前你们交作业的时候,我记得有位生员是设计了这种炮来着吧?”
他视线环顾周围,笑得十分和蔼。
“我说这东西不实用,某些同学还不服气,下课来找我理论了好一阵子。”
他手一指对面的陆氏船队。
“现在你们看看,我可是冤枉了他?”
“上课的时候我跟你们讲过,这种炮身虽然工艺简单,但必须使用大量的火药,甚至火药会把炮身填满,炮弹要露在炮口附近。”
“这种炮,弹道轨迹都是浮云,根本不用聊精确度,因为初速太低,射程也短的可怜,想真正用上战场,那得贴着敌方墙根,才能轰击到目标。”
“费大价钱造这玩意,有什么用?”
宁锯子嘲讽技能大开,听得身后的学员连连点头。尤其那位和陆氏匠人撞了脑洞的生员,羞得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候,站在最前面的三堂妹蓦地举手。
“宁先生,你之前上课的时候讲过重心。我刚才大概估算了一下这炮的重量,他们把炮架在二楼,难道不怕重心失衡么?”
听她这样问,宁非马上投来赞赏的目光。
“你说的没错,重心失衡是一定的,因为陆家造的可不是铸铁炮,而是铜炮。”
他这样说,生员们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而后便纷纷低下头,在草纸本上飞快地演算了起来。
倒不是他们有多自觉,而是跟着宁先生这么久,先生的套路多少也能摸到一些。他说是铜,上课又讲过密度问题,接下来多半要他们估算重量和重心位置了。
为避免被问到的时候答不出,丢人现眼,还是先算一波比较实在。
宁锯子满意地看着小仓鼠们窸窸窣窣埋头猛算,并没有马上下达第二轮炮击的命令。
他要给陆家人留给表演的机会,让他们用亲身经历解释为什么小船拉大炮是个悲剧,不给“后坐力”牌面,被打脸只是时间问题。
边军的船一直按兵不动,这样的态度让陆涛产生了错觉。
他以为宁非是在嘲笑陆家的火炮射程短,没准头,故意摆出不畏惧的架势,想要借此羞辱他。
想到这里,城头上的陆涛冷冷一笑。
他能爬到这个位置,脸面从来都不是重要的事,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他面上不动,冷静地传令全队进发,趁着轻敌的边军装模作样时靠上去,让他们也尝一尝被火炮轰击的滋味。
射程短不要紧,只要达到射程不久可以了么?!
至于对方回过神之后的反扑……边军就这二十艘船,多半是把家底都押了全注。他的船队比对方多两倍,牺牲前排几艘船作掩护也足够了。
双方的距离在迅速拉近中,边军似乎也觉察到什么,忽然开始调整炮口,似乎是在准备第二轮射击。
行驶在最前方的几艘南江船顿时沉不住气,拉动火绳抢先射炮。在他们的预估中,射程大约应该快要搭边,只要能抢在对方前面把对方击沉,自己就算是安全了。
这一轮炮射,要达到对方的船头。
分家郎君一喜,觉得再靠上去些,自己多半就能抢到一个头筹,立刻命人马上装填石弹,他是丝毫没有留后手,船楼上几门火炮齐齐喷出石弹,如漫天花雨一般朝着边军泼洒。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十几门大炮齐射的后坐力,瞬间破坏了船体的平衡,让原本就因为重心过高而不甚稳定的行船变成了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随着炮口喷射出长长的火焰,大船也轰然倾覆,朝着一侧斜斜栽入南江之中。
在众人惊愕到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船楼连带着沉重的铜炮在半空断落,重重砸中了后船。
轰——
接下来的南江,几乎还是一场滑稽剧的大舞台。
耀武扬威的陆氏火炮,伤敌和自伤的比例达到了一个可笑的程度,只要一发射炮弹,陆家的楼船就会发生剧烈的摇晃,因此倾覆在江水中的船只不知凡几。
岸上的南郡百姓都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