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么沉默地站着,全身毫无防备,然后迈出一步。
一剑白虹贯日而来。
霍唯的冥蝶剑深深插入娄磬的丹田中。那里栖息着他的元婴,任何修士只要元婴破碎,都必死无疑。
娄磬扭曲地扯了扯嘴角。
魔气从丹田的豁口处疯狂涌出,如铁链般锁住霍唯的双手。更多魔气喷涌而出,像一团风暴般,将二人裹入其中。
他想自爆!
霍唯咬牙:区区一个元婴期,怎么可能有如此之多的魔气?!
冥蝶剑被死死卡在娄磬体内,霍唯勉力聚起金焰,又朵朵熄灭。红色的咒纹爬上他的脖颈,又爬上苍白的脸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妖魔般邪肆。
但和释镯仍是恪尽职守,将超额的火灵气泄去。
“该死!”霍唯骂道。
娄磬仍旧是面无表情,仿佛并不因困住他而感到快乐,亦或是为自己的死亡感到悲伤。
“出来。”他像是陈述一个事实。“不出来,他就会死。”
谁?他在叫谁出来?
霍唯微疑,忽觉有一人从身后抱住了他。他脸色立刻狰狞起来,向身后吼道:“滚开!”
“你这张嘴必须要放尊重一点……”穆清嘉艰难地双手扣住和释镯,使劲向开扯。
“你做什么?!”霍唯吼道。
“拆镯子。”穆清嘉双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咯吱作响,“待此间事了,师兄再重新教你什么叫礼貌……!”
他知道,自己刚刚回魂,身体不甚利索,连集中精力画个符都难,更不可能阻止眼前的魔修。
所以现在只能靠霍唯。
——那个世人口中,凭一剑斩尽宵小邪祟,全盛的霍唯。
如果穆清嘉自己这幅木头做的坚硬身体能派上什么用场的话,就只有硬碰硬,尝试掰开这个破镯子了!
“咔嚓”一声,穆清嘉右手整整四根手指被掰断,但和释镯仍纹丝不动。好在他没有痛感,四指折断,大拇指立刻补上。
“穆清嘉!现在、立刻,离开我!”霍唯吼道。
穆清嘉置若罔闻,试图操控所有能触及的木灵气,不管是他自己的,还是天地间的。
丝丝缕缕的木灵气注入其中,和释镯光华愈盛。
突然间,就像是破开一个玄妙的关窍般,天阶法器的“锁眼”清晰地展现在穆清嘉眼前,而他手中,早就有了一把钥匙。
“——开!”
和释镯陡然爆发出金光,细环上下各自裂开一条缝,松开了霍唯的左腕。
积蓄已久的金焰喷射而出,狂暴的火灵气将魔气撕扯粉碎,搅向娄磬的丹田。
穆清嘉被热浪弹飞出去,又被结实的手臂勾回来,搂在怀中。正当他炽热难耐时,身周却被覆上一层清凉的水膜。
穆清嘉隔着那一层水意氤氲,去看那个正揽着他的红色人影。
“无赦。”
霍唯沙哑的声音淌过耳边。
浓郁的火灵气积聚于剑尖,冥蝶剑通体赤金,一只金焰蝶从剑尖诞生,双翼震动时扇起狂风焰海,压向娄磬。
新生的骄阳横贯夜空,金焰蝶所过之处一片澄明,夜空宛若白昼。
残破的魔修在焰火中灰飞烟灭,至死,他空白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如果有,也只是一点微不可察的失望。
金焰蝶消失后,穆清嘉轻轻松了口气,合掌道:“锁。”
和释镯归位,重新回到霍唯左腕间。狂暴的火灵气为之一灭,遍布全身的咒纹逐渐消退,眼中赤红也消失不见。
霍唯揽着穆清嘉落回地面,其间一言不发。这种异常的沉默让穆清嘉心里本能地一抖,仿佛眼前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你刚才有把握拆掉它?”霍唯不辨喜怒道。
“咳,应该是的。”穆清嘉摸了摸鼻子,“我的好师弟……”
“‘应该是’?还诓我!根本没有!”火山怒号着喷发了,“你以为凭你那两条木胳膊还能手拆天阶法器吗?”
穆清嘉上半身微微后倾,勉强撑起一张笑脸。
霍唯快步踱了两圈:“为什么非得来送死?你有几条命可活?要不是、要不是!你刚刚就死在那儿了!”
“没错。”穆清嘉附和道,“穆清嘉这个人简直笨死啦,脑子一热,满心里都想着救师弟。该骂,该骂。”
霍唯憋着一口气没撒出去,噎在喉咙里,听了这番话,那气儿就不争气地消了小半。
穆清嘉歪头一笑,轻拍他肩头,道:“不气了?”
霍唯仍是愤怒地瞪着他:“下次听我的。不,下次自己性命优先。”
穆清嘉狠狠点头,只是那动作怎么看都有些敷衍。
但霍唯没看见。他似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闭了闭眼,低声道:“只要你活着,我怎么都是好的。”
“嗯?”
穆清嘉心中一动,想起自己死后的五十年,随之而来又是一阵心酸。
霍唯说错话似的住了嘴,任穆清嘉如何磨,也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剑修高束的发髻有三分凌乱,他抱臂别着脸,胸膛大幅度地一起一伏,一看便知是余怒未消。
“好了好了,师兄错了。作为补偿,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师兄都给你做,嗯?”穆清嘉笑着道,“再不吱声儿,我以后就叫你小哑巴师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