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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殊!”剑尘雪见陈殊还在看着雷域中的幻影,连忙着急地唤道, “快出来!”
    陈殊恍若未闻,顷刻间再度被玄雷包围,他在光幕中只是轻轻侧了侧首,复又望向那人影,只见这清光人影周身清光大绽, 素手抬起,却是一把长剑凝成,长剑剑意不绝,竟劈出一道清光剑弧,往雷幕上撞去。
    雷幕中再度爆出轰然声响,交织得密不透风的玄雷竟然被一剑辟开一道口子。
    这一剑竟有惊世破天之能。
    剑尘雪一惊,只感觉从这一剑中蕴藏无上剑意,但再见陈殊时,却见对方还在原地,回望着那道白衣剑影,不由得大急道:“陈殊!你快点出来啊,臻儿还在这里等你!”
    陈殊僵硬的身躯终于颤了颤,回身看向远方的黄土坡。
    剑尘雪这才看到陈殊的脸庞,只见刚刚击败巨蛛的青年此时双眼星光迷离,脸上早已经淌满泪痕,泪水沿着下颔,一滴一滴地垂落在焦土上,在清光剑影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剑尘雪愣了愣,再度喊了一声。
    陈殊看着解臻,终于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往雷幕外走去。
    “轰——”又是一声巨响。
    倾轧的雷幕再度落下,白衣人影再度劈出一道剑势,与恐怖玄雷相撞,激得满天清冷流光,与雷域中的熊熊烈火交相辉映。陈殊眼中星光反反复复,再也忍不住又回头往那人影处看去。
    白衣人影依稀还是出现时候的那番模样,但此时身体已经几近透明,他持剑立在空中,周身的清光莹莹飞舞,见雷幕下的人回望,眉眼轻柔地舒展,唇边勾起淡淡的弧度。
    他看到他的唇开开合合,似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陈殊眸光颤了颤,闭上眼,却有更多的泪水从夺眶而出,他抬手擦去,几次回首望向白衣人,终向着解臻的方向飞掠过去。
    白衣人影轻轻地一笑,伸手再度提起长剑,但身形骤然崩散,重新化作无数清光光点。
    身后又有轰然的雷声而下,吞没了整个天行藏。
    陈殊星眸睁了睁,眼前的景象渐渐暗了下来,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向前一头栽下。
    “陈殊。”剑尘雪连忙赶上,一把接住陈殊倒下的身体,却见陈殊毫无反应,双眼紧阖,竟是已经晕了过去。
    他一惊,连忙唤过鸩安予替陈殊治疗,却又忍不住看向前方的黑塔,却见天行藏此时已经彻底被天雷覆盖,眼前雷光成幕,里面的烈火已成剪影,哪里还看得到之前白衣人的身影。
    那白衣剑影,仅仅是那陈殊遇险时的昙花一现。
    剑尘雪心生一阵怅惘,只觉得那人影形似解臻,却又不是他的徒弟,如此一剑辟天之能,恐怕不是当世所有,但纵然如此惊才艳艳,到底还是……
    抵不过这世间沧桑变迁,白驹过隙,一瞬间而已。
    剑尘雪默然看向昏迷的陈殊,只见对方身上的星光已经消失,短发上全是冷汗,紧紧贴在脖颈间,他衣服破损不堪,皮肤大有数道划痕,小有不计其数的细口,更有焦黑脓血和血泡,显然在和巨蛛与天雷的对抗中受了重伤。
    陈殊身上的力量非比寻常,能够单枪匹马救下解臻,只怕和那道消散的清光也有说不出的渊源。
    只可惜……
    他见过陈殊脸上凝留的泪水,轻轻叹了口气,正欲问鸩安予他的状况如何,忽地又听到一声“砰砰”的撞击声音,仿佛近在咫尺,不禁又是一愣。
    “这是什么声音?”雷声远在坡下,这声音离得他们委实太近,剑尘雪下意识地惊问道。
    他目光飞快扫过在场的其他人,见鸩安予和路七一人替陈殊施针治疗,一人正照顾解臻,声音并不像从他们身上发出的。
    鸩安予、路通明亦听到声音,闻言纷纷蹙眉,随后不约而同地往剑尘雪看来。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剑尘雪又是一愣。
    路通明没有说话,目光顺着剑尘雪的身上下移。鸩安予却已经挑眉,下颔往剑尘雪的腰间指点了一下。
    “老头子痴呆傻了,这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
    少年音有些不屑,语调却听上去有些轻愉。剑尘雪连忙顺着二人目光看去,连忙撩开自己的白色外袍,只见袍子下,一盏小小的灯盏正在昏暗的天色中发出淡淡的光芒,声音正是从这灯盏里发出来的。
    灯盏内,有一道小小的清光正不停地撞着灯壁。
    这是……剑尘雪立刻意识到什么,慢慢睁大眼。
    这是他们在寻找西锤干旱原因之时从鸩安予身上取下来的“神泽碎片”,之前一直在指引他们找到天行藏,后陈殊前往巨塔之时,将此物交给剑尘雪保管,而此时黑塔覆灭,它竟然开始尝试离开灯盏。
    “它在做什么?”天行藏在玄雷之下已经灭亡,这神泽碎片又要做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去?”鸩安予翻了个白眼,忽地仿佛又想到了什么,手中银针瞬间脱手,直接划破灯盏的挂绳。
    灯盏从剑尘雪的半空落下,登时“啪”一声打得支离破碎。
    “臭小子……你!”剑尘雪想到此物和天行藏的那些怪物有关,心中一紧,正要捏起剑诀,却见那神泽碎片在空中缓和漂浮,随后竟化为一道光线,缓缓地往解臻飘去。
    这清光,竟和之前雷域中的白衣人的光芒如出一辙。
    剑尘雪迟疑地放下手诀,忽地感觉昏暗的地面上又有清光流彩映射其中,他连忙抬头看去,却见混沌的空中,又有三三两两的清光划过长空,曲线弧波,在解臻的头顶汇集,宛如北地极光,璀璨绚丽。
    “你们快看!” 一直没有出声的路通明见到如此奇异景象,忽然指向黄土坡地下的雷幕中。
    剑尘雪、鸩安予同时看去,便见那九天玄雷的雷声交加中,有清光不时地自白衣人消散的地方宛转沉浮,缓慢地从玄雷之中往他们的方向飘来。
    这些清光划过长空,有的在空中飘浮着,有的则落在陈殊身边缓缓流动,随后一起凝聚在解臻头顶上方缱绻不去,终化为一点点平和的光芒,慢慢地融入昏睡的男人身体之内。
    此地天雷泯灭,却偏有清光冉冉升起,再度将一方世界慢慢点亮。
    大道无情,苍生为刍狗。
    大道有情,又有造物天地生灵,或喜或怒,或哀或乐,生离死别,复有新的轮回。
    剑尘雪看着昏迷的解臻和陈殊二人,紧提的心慢慢松下,他松了口气,忽地感觉到脸颊边忽然有传来“啪嗒”一点湿润,不由得再度愣了一下。
    地面龟裂干燥,此时却有深深浅浅的水渍,将地面打得斑斑驳驳。
    剑尘雪惊讶地再度抬头望向天空。
    空中清光正在缓缓散去,有云覆盖苍穹,缓缓漂浮移动,有水滴从天中降落,如断线的水。
    “……下雨了。”他抬手拭取脸上的湿润,喃喃道。
    第234章 百废待兴
    耳畔有瓷器相撞的声响, 陈殊也不知自己意识昏迷了有多久,忽地感觉唇边有苦涩的液体流入,他蹙了蹙眉, 终于还是习惯口中呛鼻的药味,没有再继续排斥。
    有人扶起他, 后背处传来一股暖暖的内劲, 慢慢地散入四肢百骸。
    内劲熟悉,此时宛如甘霖入田, 不断地滋养着筋脉, 一点一点驱逐他体内难受的灼烧痛感。他胸口缓缓地起伏了一下, 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
    有光从视野外刺入,非常刺眼。
    陈殊眼中的瞳仁复又重新瑟缩了一下。
    “陈殊、陈殊?”耳畔传来人的说话声, “你醒了?”
    男人的声音熟悉清晰, 陈殊原本迟缓的眼眸倏地反应过来, 一瞬间慢慢睁大, 连忙往声源处看去。
    “解……啊……解、解臻?”转头的速度太过剧烈, 陈殊几乎立时惨哼了一声, 随后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
    身后的人立刻轻轻拍着他的背, 慢慢地拂过他的背脊, 替他顺气。
    “我在这里。”手的主人一边安抚, 一边道。
    陈殊听出是解臻的声音, 连忙紧张地往解臻看去,但转身途中却感觉自己的脖颈一滞, 竟然无法再往后转动。
    脖子上似乎有什么把他的脖子固定住了。
    他一愣,连忙抬手想扯开固定的家伙,可谁知一抬手竟然不见五指,唯有一层又一层地厚重绷带打在手上, 将整个手臂包得雍臃肿肿。
    “这……”陈殊僵硬着脖子茫然地看着自己被打包的手。
    “这是鸩安予那臭小子给你包扎的。”就在陈殊愣神之际,旁边有人的声音响起,却不是解臻的,“这里只有鸩安予那小子懂一点医术,你和解臻都昏迷不醒,我也只能让他给你们疗伤了。”
    陈殊看向声源处,只见渺渺真人剑尘雪正端着药,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他复又挪动眸子,果然发现自己周身上下被包得如同木乃伊一般。
    ……
    鸩安予亦正亦邪,此次能够在天行藏中出力已属难得,眼下恐怕又是这个人报复心起故意捉弄他。
    陈殊沉默,心头又生起挂念,缓慢地转身往身后看去。
    “我没事。”身后的男人似观察到他的动作,起身扶着他靠向背后的枕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陈殊这才看到解臻,只见解臻此时身上穿着朴素的长衫,头发简单地挽起,脸上虽然有受伤的痕迹,但气色却比中子母蛊时要好上很多。
    “是啊,臻儿他不过是比你少昏睡了两天。”两人对望之际,剑尘雪的声音又传来,声音十分唏嘘。
    解臻:“……”
    陈殊的脸色果然一变,他再度看向解臻,却见男人额心处隐隐有一道淡纹,上面有清光慢慢流转,仿佛如同印记一般。
    “这是……”陈殊抬了下手,忽地想到自己此时连手指都伸不出来,只能紧张地看看解臻,又看看剑尘雪。
    剑尘雪干咳一声,将陈殊昏迷后发生的事情重新复述了一遍,当提到那白衣剑影化作散光融入解臻体内之时,他抚摸了下胡须道:“我在臻儿昏迷之时曾用内力探查了他的体内,发现有一股强劲的气息在他心脉里盘踞,想来就是那白衣人留下的。这力量帮臻儿治愈了不少伤,所以现在还是陈殊你受的伤最严重。”
    陈殊一愣,忽地想到之前雷幕中惊鸿一见,那白衣人一身寒衣、不染红尘之景,竟如同隔世一般。
    “他”与解臻一模一样,却又引起长明和自己无数次回望,恐怕与解臻一样本是同源共体,很可能就是被三目界的怪物从解臻身上剥夺走的姬也神君神魂碎片,直至天行藏彻底覆灭,方才得以重见天日。
    陈殊又想握紧解臻的手,结果刚刚抬起,却只能笨拙地将硬邦邦的胳膊搭在解臻的手腕上。
    解臻莞尔一笑,用手心覆住陈殊的绷带。
    “对了,鸩安予和路七呢?”陈殊一看到这绑带,不由得有些泄气道。
    鸩安予和路通明一道来到西锤,恐怕关系匪浅,这两人都帮了他和解臻,尤其是在重启太乾生死阵之时,陈殊心有感激,却听剑尘雪往门外瞅了一眼,面色有些悻悻道:“路通明那暗器小子没问题,正在外面给你去药房配药材……就是鸩安予他……”
    “鸩安予他怎么了?”陈殊心中一凛道。
    “鸩安予帮你们二人疗伤后第二天就消失不见了。”剑尘雪又摸了下胡子,“我想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什么?”陈殊心中不解道。
    “天行藏覆灭,那蜘蛛死了,诡云谲也死了,他恐怕是唯一身上系着这个古怪传承的人。”剑尘雪道,“我倒是有点理解他的想法,毕竟像我们这种人和常人已经不一样了。我们或许还能再活百年之久,可我们身边的人却并不是。”
    “……”陈殊和解臻默然看了一眼。
    如同剑尘雪这番临仙之境,本已经享有比旁边的人更多的寿命。就算是解臻,在收回天行藏的神泽碎片后也应该会长生许多,但这里却有一个人并不一样。
    “那现在外面怎么样了?”陈殊复又问道。
    在西锤遇到重建的天行藏如同一场浩劫,四人所行的马车全被眼睛摧毁,就连曾经带他们引路的无魂之人都被秦冷风炸毁,剑尘雪等人逃出生天后,便带着陈殊和解臻在附近寻了一处村庄安置休养,等到二人醒后再做打算。结果入住村庄后,这天公竟然一直开始下雨,算上天行藏毁灭开始,竟已经连下了七天七夜。
    “我三天前回去看过那里,差不多已经淹到半个人的身高了。”剑尘雪道。
    三目界的日月轮已经被破,西锤干旱灾难已经缓解,这番雨讯很快就会传到外面,届时流民回潮,家园重建,此地或将重新恢复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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