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夏说道:“我就是小菜,也是一盘呛口辣椒,高阁老若想把我吞下去,他的肠胃和屁股得受点罪。高阁老年过七十的人了,不知受不受得住这份罪。”
“你——”李侍郎双目圆睁,“你简直有辱斯文!”
“就咱们两个人,李侍郎就别装了。”汪大夏双目含笑,说了一个地址,“朝阳门外的二里屯,枫叶山庄。”
李侍郎一听,立刻变了脸色。
汪大夏靠近过去,围着李侍郎转圈圈,“好个金屋藏娇,枫叶山庄里有一对双胞胎姐妹花,人间尤物,李侍郎和姐妹两个大被同眠,一龙二凤,好不快活,简直神仙日子。”
“姐妹两个其中一个还生了个孩子,不晓得是姐姐还是妹妹,我看过,两个长的太像了,我也不分不清是谁,不过——”
汪大夏附耳道:“且不说李侍郎的夫人一直不同意纳妾,枫叶山庄是见不得人的外宅,咱们单说那个孩子的年岁,快四岁生日对吧。也就是说,李侍郎是在父亲孝期、还有先帝孝期间播的种子,啧啧,国孝家孝两重天呐,李侍郎还睡的下去,真想为李侍郎的勇敢鼓掌呢。”
啪啪啪,汪大夏又开始鼓掌,“这种事情,高阁老不知道吧?他若知道你有这个大把柄,说什么也不会重用你,要你来抄陆家。”
秋老虎的天气,李侍郎只觉得脊背发凉:锦衣卫简直太恐怖了!没有他们发现不了的秘密!
李侍郎问:“你是在要挟我?”
汪大夏连忙摆手,“那有,我就是想和李侍郎做个交易,李侍郎受命督办此案,肯定要给高阁老一个交代,我也是给人当差的,能理解李侍郎的心情,当然想要让上官满意,这样才好加官进爵嘛。可是李侍郎得为自己的后路打算嘛,李侍郎今年才四十出头,两榜进士出身,正当壮年。高阁老呢,年过七十,首辅的位置也不晓得能够坐几年,可是李侍郎的前途还很远啊。”
“我老婆是谁,想必你应该知道,宫里头李贵妃跟前的大红人啊,太子是李贵妃生的,宫里现在五个孩子都是李贵妃生的,我老婆当年还给太子剪过发呢。”
汪大夏毫不避讳自己的立场,“实话给你说了吧,我不想努力了,将来就打算吃我老婆的软饭,李侍郎把目光放长远一点,陆家该罚的罚,该关的关,该抄的抄,你好向高阁老交差,李贵妃那边也会记住你的名字,这个我绝对不会为难你。我只有一点要求,不能出人命,再就是照顾一下女眷和孩子,别发配到什么铁岭苦寒之地,都是娇生惯养的人,温室里的娇花,去了那种地方,活不下去的。”
李侍郎伸出两根手指头,“这已经是两点要求了。”
汪大夏自来熟似的一把搂住李侍郎,“钱不要、命留下。做人留一线,事后好见面。要是闹出了人命,那就不好意思了,我会把李侍郎的外室和孩子捅出来,国孝家孝睡美人,一来不孝,二来不忠,三私德不休,这三个罪名下来,李侍郎的下场恐怕比陆家还惨。”
汪大夏摸出一个孩子玩的拨浪鼓,“拿着,你家孩子玩过的。别想着转移外室一家,我的人都盯着呢。”
李侍郎本想威胁汪大夏,却反被汪大夏给威胁了,两人出了房屋,李侍郎命人把陆绎等三个男丁带到囚车里——这次没有要他们戴枷锁。
至于女眷和孩子们,李侍郎将他们逐出陆府——陆府作为宅邸,也属于抄没之列,他们被送到了朝阳门外的三里屯陆家的祭屋里圈禁起来。
按照大明律,用于祭祀的祭屋和祭田可以免于被抄——除非墓主人被判了挖坟开棺戮尸,这样的话,墓地会为夷为平地,所有的祭屋祭田都会没收。
陆炳目前还没有被判开棺戮尸,所以目前三里屯的祭屋依然属于陆家人,他们也可以从祭田的出产中养活自己,此时正值金秋,刚好是粮食收获的时候,被圈禁在此,可以自给自足,不会挨饿。
李侍郎清点着女眷和孩子的人数,发觉少一个人,“陆家四小姐人呢?她一直未嫁,就在府中,怎么不见人?”
没有人回答李侍郎。
被汪大夏敲打之后,现在的李侍郎没有刚才的官威了,以商量的语气说道:“你们不要让我难做,我也是奉命行事,名单在此,陆家成年的女眷一共有三个人,李氏(李宜人已经被夺了宜人的诰命),回到娘家的严绍庭之妻陆二小姐、以及一直云英未嫁的□□小姐,少一个人我如何交差?”
“你们不开口,我只能往上头报四小姐已经私自逃跑,刑部就要发通缉令,到处通缉四小姐,只要上了通缉令,一旦被抓住,就要送到刑部大牢审问。是去刑部蹲监狱,还是去祭屋和家人一起,等候朝廷发落?你们要想清楚了。”
话音刚落,在汪大夏的帮助下快速变成女装的陆缨从拐角处走出来,“抱歉,人有三急,我刚刚入厕去了。”
李侍郎定晴一瞧:这个□□小姐怎么和陆炳的私生子陆英长的如此相似!简直是孪生双胞胎!
看来当年陆炳把私生女认回家里,私生子养在外头。
难怪这个□□小姐一直嫁不出去,成了老处/女,原来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呀。
李侍郎吩咐手下,“来人,将他们带上车,送到三里屯祭屋圈禁起来。”
陆缨和二姐一起搀扶着面如死灰的母亲李氏上马车,李氏刚刚上车,前方又起了一阵喧哗,又有人擅闯抄家现场。
李侍郎气得脸都白了,低声对踮起脚跟看热闹的汪大夏说道:“你们什么意思?一次次捣乱,不给我面子,要我如何向高阁老交差?戏都演的不像了。”
王大夏一脸无辜,“真是不是我们的人。”
来者正是丁巫!
丁巫拍马直闯过来,“且慢!莫要带走我的夫人!”
丁巫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有他亲爹丁汝夔,丁汝夔已经平反了,恢复了官职。
丁汝夔是昔日的兵部尚书,差点入了内阁的大官。李侍郎不敢得罪,忙命人让出道路。
“夫人?”李侍郎以为自己听错了,“丁大公子的夫人是谁?这里只有三个女囚。”
“是她。”丁巫指着满脸惊喜和激动、嘴唇微颤的陆缨,“陆家四小姐就是我的夫人。”
“不可能!”李侍郎反复看着抄家名单,“□□小姐分明一直云英未嫁。”
“我和□□小姐一直是隐婚。”丁巫说道:“我和夫人早就在十年前就秘密结婚了,那时候我要去汗廷投奔白莲教当卧底,所以不便公开,只有双亲知道此事。”
丁汝夔慢吞吞的下马,他年纪大了,最近一直风尘仆仆的和儿子赶路,颜色憔悴,胡须都是灰尘。
丁巫赶紧过去扶着自家老爷子,怕丁汝夔摔下来。
丁汝夔说道:“□□小姐的确是我们丁家的媳妇,十年前,我喝过她端的媳妇茶。”
作者有话要说: 一如既往的狗血哈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10-28 19:39:09~2020-10-29 03:0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们倒是干啊! 66瓶;42469105 30瓶;西西、水水 20瓶;zz、白菜猪、半晌贪欢、qrilian 10瓶;眉秀 9瓶;闲客、小也、包子兄、阿黛2 5瓶;小喵三千 4瓶;小牧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1章 鹦鹉合体
陆缨清楚的记得, 十年前,她的确端了一碗东西去诏狱的死囚牢房给丁汝夔喝过。
但是那玩意儿不是媳妇茶。
是魏采薇配的假死药。吃了之后昏厥不醒、呼吸平缓、身体僵直、往脸上抹一些粉,就像一具尸体。
丁汝夔非说是媳妇茶……你说啥就是啥吧!
陆缨努力做出温柔贤淑的姿态, 缓步上前, 给丁汝夔行了一个礼, “公公来了, 一路舟车劳顿, 公公身子可好?”
丁汝夔一把老骨头都快在马背上颠散了, 此刻觉得脚下的地面的都在此起彼伏波动着,幸亏有丁巫搀扶, 才不至于摔倒, “我很好, 丁巫此去云南接我, 路途遥远, 委屈儿媳妇了。”
十年前,陆缨板正刚直,不会说谎, 十年来受到谎话精汪大夏耳濡目染,学坏了,谎话张口就来, “儿媳不委屈,公公和相公及时赶到,营救儿媳, 儿媳感激不尽。”
这时目瞪口呆的李氏缓过神来,原来丁巫就是女儿说的那个执行秘密任务的男人!
可是,十年前女儿喜欢的人明明是汪大夏啊!
李氏看着笑嘻嘻的汪大夏,好像很乐意戴绿帽子的样子。
唉, 年轻人的世界,我们老年人看不懂。不过,陆缨成为丁家妇,罪不及出嫁女,她可以获得自由,不用被娘家牵连了。
李氏轻咳一声,说道:“为了保护女婿,十年前的婚礼很简单,只有我,我丈夫,亲家三人在场,这十年来也一直瞒着,如今女婿立功回来,我们本想着补办一次婚礼,丁巫去云南接亲家回来,一家团聚,再张罗婚礼,不料我们陆家犯了事,唉,天意如此,我女儿的婚事太坎坷了。”
为了女儿的自由,李氏也跟着说谎,说道动情处,还拿出帕子擦泪,在场的各位,除了汪大夏,所有人都以为丁巫和陆缨的隐婚是真的!
奉旨抄家抄出个女婿来,李侍郎始料未及,这个陆炳找亲家的眼光也太准了吧!
这种只有你知我知的婚事,只需丁家翻脸不认,陆家四小姐身为隐婚的媳妇,谁都不知道,犯官之女,弃就弃了,陆家四小姐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丁家却当个大宝贝似的赶路回来认媳妇!
这是什么精神?这简直就是神经!
丁巫一手扶着老父亲,一手牵过陆缨的手,对李氏说道:“岳母,小婿来接娘子回家去,小婿来的时候,已经命人去收拾三里屯的祭屋,一应幔帐床褥,油盐酱醋茶柴火等等过日子的东西都搬过去了,此时应该能勉强住人。”
到了抄家的时候,李氏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四女婿,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丁巫的长相和气度本就是上乘,亲家丁汝夔也官复原职了,丁巫一举跃为李氏最喜欢的女婿。
李氏对陆缨说道:“你回夫家去,娘家这边不用惦记,你父亲高瞻远瞩,祭屋修的结实,祭田年年派人去打理,这些年庄稼长的很好,田地都没有荒废,我们能够自给自足。”
坚强如陆缨,此时也不禁热泪盈眶,她很想和母亲二姐一起去祭屋共甘同苦,可是她也明白,她被圈禁在三里屯祭屋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动等待朝廷的宣判,但是她在外头以丁家媳妇的身份获得自由,至少还能为自己的家人奔走、去刑部探监——陆绎陆彩和严绍庭还在坐牢呢,天知道高拱会用法子折磨他们,严刑逼供。
陆缨含泪顿首,“母亲保重,女儿去了。”
此时分别,是为了将来更好的重逢。李氏舍不得女儿,还是狠狠心上了马车,带着二女儿和一群孩子去了三里屯祭屋。
上了马车,李氏热泪滚滚,陆二小姐说道,“母亲瞒得女儿好狠,原来四妹妹嫁了十年,这样也好,起码四妹妹能够获得自由,她天生无拘无束的性格,若是困在祭屋,其实不是要憋坏了。四妹夫是个正人君子,没有落井下石。四妹妹有了好归宿,母亲应该为她高兴才是,不要哭了。”
李氏心道:女婿是好女婿,可是我为陆缨积攒多年的嫁妆田地房产全都被抄没了,陆缨除了身上简单的衣服首饰,别无他物,这就这光着走进夫家的大门,一点傍身的嫁妆都没有,太寒碜了。
李氏等人走后,丁巫牵着新得的老婆陆缨告辞,夫妻双双把家还。
除了汪大夏,锦衣卫们看到几乎和上司陆英一模一样的陆家四小姐时都惊呆了,但这是陆英的妹子,非礼勿视,他们都不敢直视陆家四小姐,更不敢议论。
李侍郎命人把陆府所有门窗都贴上封条,大门挂上大锁,并查抄的箱笼也一一上锁,贴上封条,汪大夏在旁边监督,以防止有人栽赃陷害,并一路把李侍郎“送到”刑部衙门,这才带着手下离开。
都是自己人,吴千户第一个忍不住了,问汪大夏:“那个陆/四小姐和咱们的头儿长的好像,头儿若穿上女装就是这个样子。四小姐是李夫人生的,头儿是私生子,不是一个娘,长的也太像了吧?”
汪大夏瞎编,“其实他们就是双胞胎,私生女不好说婆家,陆大人就把女儿抱到家里,认祖归宗,男孩子就无所谓了,能不能出头,主要看自己本事。何况陆大人向来谨慎,不认咱们的头儿,也是预备着将来万一家族遭难,至少还能保住一个。”
原来如此!众人都相信了。吴千户还有疑问,“咱们头儿去那里了?陆/四小姐一出现,他就不见人影。”
汪大夏说道:“哦,忘了告诉你们,她临时被成国公叫走了,好像有什么急事。”
汪大夏立刻转移话题,“你们最近都抓点紧,把刑部那些官员的底细全部挖出来,当官的除了海瑞,那有真正清廉如水的?要不是钱财,要不是女人,或者男人,每个人都有软肋。还有,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要重点查,把他三代之内的亲戚、干儿子什么的都不要放过了,多找点黑料,我们将来好下锅。”
吴千户等人应下,分头行动。
汪大夏回到家里,要把丁巫“隐婚十年”之事告诉魏采薇,家里却来个不速之客——东厂厂公冯保。
“厂公!”汪大夏赶紧行礼,冯保给了他一个大箱子,“咱家来给汪镇抚使送份大礼,我们东厂的消息还是灵通的。”
汪大夏致谢。
“不用客气,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冯保戴上眼纱遮住真容,“东厂和锦衣卫互相牵制,咱家要避讳,不便久留,告辞。不要对人说咱家来过。”
汪大夏送别冯保,魏采薇打开了箱子,里头全是与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以及亲友干儿子的黑料,且证据确凿。
魏采薇说道:“冯保两次求掌印太监的位置而不得,堂堂从内书堂毕业的优秀学生,却被孟冲这个御膳房出身的厨子给占了位置,岂能不恨?估计早就盯上了,冯保又执掌东厂,耳目众多,估计孟冲一日三餐吃的什么都一清二楚。”
陆家有救了!汪大夏狂喜的翻着一箱子宝贝,把其他事情抛在脑后,晚上睡觉时,感觉有像什么事情对魏采薇说,但今天去抄家现场太劳心劳力,他没有深想就睡着了。
与此同时,丁府。
丁巫一路牵着陆缨的手回府,宣布是他隐婚十年的妻子,要府里的仆人都称呼陆缨为少奶奶。
丁汝夔也很配合,把家里的账簿和钥匙都交给陆缨,要她主持中馈。
三人吃了一顿团圆饭后,丁巫和陆缨步入新房。
四下无人,终于可以说私房话了,陆缨问道:“你父亲答应我们的婚事了?”
丁巫点点头,“我父亲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虽然他被你父亲抓到诏狱死牢里蹲了十年,但他也晓得,是严世蕃背地里捅刀子,给严嵩背黑锅才被抓的。判了死刑,十年都没有死成,是你父亲年年贿赂宫里的太监,把我父亲的死刑复核卷宗压在最底下。你父亲救了他,他以德报德,答应我配合演戏去救你。”
陆缨今日经历了大悲大喜,身心俱疲,想要放松一下,短暂的忘记烦恼,看着心上人在身边,又已经是公认结婚十年的老夫老妻了,当即摘下犀角发簪,往蜡烛投掷而去,发簪将蜡烛的灯芯切断,烛火熄灭,屋里漆黑一片。
屋子里传来解衣服的窸窣之声,还有男女喘息之声。来送洗澡水的侍女听了,识趣的提着水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