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出剧目的两位主角,却都并不在意于享受观众这样热烈的关注。
那顶尖尖的女巫帽随着小雪一道飘落在地。头上没了帽子,倒让罗茜感觉到头顶一阵寒意,她伸手将被风吹到脸颊上的金发拢到耳后,平静地看向小绿魔,而对方的眼神在极度的寒冷之后,才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流动,他微微扬起下巴,仿佛是呼出了一口气,然后他才开了口,声音像是从冻结的喉咙中一寸一寸地挤出来一般,晦涩而低沉:“你知道我是谁,所以你才一直不还手的。”
罗茜并不回答。
他笑了笑,然后稍稍低下头,用那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盯着罗茜:“你就是夜巫女?一直都是?”
罗茜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那些发生纽约的可笑的恶作剧,都是你做的?”小绿魔笑道,“还有打伤我父亲的腿……甚至于在我面前杀死我父亲的人,都是你?”
罗茜抬眼直视他,说:“是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锐物破空的声音,她反射性地歪过脸去,那枚子弹擦着她的脸颊飞过,打在了她身后的那面玻璃窗上,随着“砰”一声脆响,子弹如同急急倾泻而下的雨点一般,朝她奔涌而来,与此同时,在轰隆巨响声中,还夹杂着小绿魔的咆哮。
“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去的吗!”
罗茜一边后退闪避,一边回望他,在弹雨之中看见他通红的眼睛。
她被小绿魔的攻击给逼到了洛克菲勒广场对街的大厦前,还未回头,便先隔着大厦的落地玻璃窗听见了身后一阵仓乱的脚步声和尖叫声,她咬咬牙,脚踩在扫帚上,整个人以扫帚为支点,在空中转了一圈,那些急速飞来的子弹纷纷击中她脚上靴子细细的高跟,又像是击中盾牌一般弹到了其他的方向。
她又恢复到斜坐在扫帚上的姿势,身后紧贴着玻璃窗,盯着踩着滑翔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平视着她的的小绿魔。
或者说,哈利.奥斯本。
那一场毫无节奏的战斗结束之后,热兵器出膛所带来的噪音也随之消失,洛克菲勒广场上仍是一片狼藉,索菲亚仍然被挂在那棵巨大的圣诞树上人事不省,而地面上,除了众多被困的民众,还有多家赶来的电视台。
那些新闻主播们举着话筒,对着外景镜头,表情严肃地讲述着刚才属于小绿魔和夜巫女的战斗,罗茜又能继续听见几条街之外的圣诞歌曲。那些混乱而又生硬刻板的语言,与人群中时不时爆发的尖叫,成为这个著名的洛克菲勒下沉广场在今年圣诞节唯一的声音。
然而罗茜的耳中,这些声音却仿佛隔了好几层屏障,微弱而模糊。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条街以外的,温馨祥和的圣诞歌曲,像是圣诞老人的驯鹿脖子上的铃铛在拍着节奏,歌词虽然伤感,但仍然使人感到欢快。
“Last Christmas,I gave you my heart,but the very next day,you gave it away……”
较为经典的圣诞歌曲就只是那么几首,大街小巷每年都是翻来覆去的放,不过人们从不会觉得厌烦,从这条街,走到那条街,嘴里哼着的词也顺其自然地从这一首,换成了另一首。
去年的平安夜,她坐在自己那个陌生的卧室里,听见邻居家那个正跟同学们开着圣诞趴体的小奥斯本先生唱着这首歌,调子严重偏离了原曲,感情也异常充沛,一点都不像是一个被人糟践了心意的失恋者。
小奥斯本先生性格飒爽,本来也不是会因为失恋一蹶不振的男孩子。
此时的哈利脸上早没有之前那种爽朗间略带些倨傲的少年气,他像是一个在沼泽地中生活多年的旅人,下巴上布满了凌乱的胡茬,神色阴戾,通红的双眼满是仇恨与歇斯底里。
他微微侧头,仿佛与罗茜一样,听到了隔了一条街的那首圣诞歌曲。
“我没有了父亲,我没有了从前的生活,我甚至已经不是哈利.奥斯本了,我过得跟地下水道里的老鼠没有什么区别,去年的平安夜,我从没想到过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哈利望着远处,喃喃说道。
洛克菲勒广场的圣诞树,以及广场下那些正在实时播报情况的媒体摄像机的镁光灯,在这他身上罩上了一层虚幻的光,在这个看似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身上,勾勒出了一个少年人的身形。
罗茜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说:“我很抱歉,哈利。”
哈利侧过头来看她,勾了勾唇角,眼神中带了些嘲讽:“罗茜,你是一个非常成功的骗子,你骗过了我,骗过了我父亲,骗过了那些在你身边担心你、爱护你的人,骗过了整个纽约。”
罗茜觉得他的眼神仿佛一把匕首,轻飘飘地刺进了她的胸口,她迎着哈利的眼神,呼出一口气,说:“我并不是有意的……我……我只是……”她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我只是想活下去。”
在犯罪的边缘,寻求一线生机。
这,就是精分系统,所赐予她的生存方式。
在经历过父母双亡、至亲猝死、家暴、失学、潜规则之后,她本以为她并没有那么惧怕死亡,然而当那一辆大货车直直朝她撞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她跟一般人,其实也没有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