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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藩士福泽百助的幼子,家父生前在大阪府藏屋敷给藩主做账房。因仰慕上国文明,颇为喜爱收集谕令旨意。我出生那天恰好得到一卷九十册上谕,大喜之下便给我起了谕吉这个名字……你呢?”
    这是……?
    阿薰眨眨眼,突然间明白了什么,红着脸低下头:“我是下级藩士斋藤家的女儿,父母亡故后被父亲生前好友近藤大人收养,父母在时给了‘薰’这个名字。”
    ——换过名字家世,将来上门求娶也不至于弄不清楚岳丈家大门朝那边开。
    看到她就会不由自主规划未来,又如人所言那般“滂沱在目,擎伞在心”,身为男人自当有所觉悟。刹那间他也想过万分之一可能她会是自家娶不起的小姐,生怕叫母亲为难,一听竟然也是下级藩士家的女儿,心便放回肚子里——首先身份相当,不至迫于世情辜负她。
    至于其他的,那就再想办法好了!
    他低下头继续替她扣银链上的环扣,磕磕绊绊总算将米粒大小的两个环接在一处。抬头便是她红透了的额头,蓬松额发遮住眉眼,只能看见睫毛在眼窝下留的小小阴影微微颤动。
    淡到几乎嗅不到的乳香侵入鼻端,这是种名贵植物香料,安神活血,又名“薰陆”。
    如果斋藤夫妇尚在,阿薰作为武士家的大小姐使用这种香料并不奇怪,但眼下并不是她能用得起的东西。福泽少爷却根本没想那么多,这会儿能勉强不做失礼的事已算理智尚在,智商什么的,几乎不存在。
    “你受伤了?”这种江户时代就从唐国传来的名贵香料同时又是一种药材,主治心神不稳与跌打损伤,是活血化瘀的良药。道场主珍藏了一块未曾切割过的乳香随身携带,味道他很熟悉。
    少年皱眉捉住她的手腕靠近过去就想找找淤肿伤势在哪里——
    福泽谕吉没想那么多,阿薰一个女孩子,刀伤能与她有什么关系?多半是做事时不小心扭到手脚,看她行动无碍,大约会是在手臂上。他刚掀起半个袖管就被阿薰跺着脚向后推了推,少女又羞又气翻了个白眼:“要你管!我没事!”
    拳头软得跟小猫伸出的爪子一样。
    “?”他停下动作不大同意的默默看着她,怎么能讳疾忌医呢?
    阿薰不肯让步,抬头就和他大眼瞪小眼。瞬间少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睁大眼睛退了半步,猛地松开手,脸颊连带耳朵窜到脖子上一整片越来越红,最后额头竟然连汗珠都渗出来。
    ——嗯,乳香,调气活血,定痛,追毒。治气血凝滞、心腹疼痛,痈疮肿毒,跌打损伤,痛经,产后瘀血刺痛……所以女孩子就算没受伤也很有可能使用这味药材。
    书读得太多,知道的太多,有时候并不是件好事。
    阿薰不知道他脑补到了哪里去,但是见这个人窘迫到几乎同手同脚的模样也跟着一起低头沉默——就、就不管怎么样把这个话题先隔过去?
    福泽少爷和她想法一样,于是两人就这么站在神社大门口谁也不看谁。
    此时恰好神主太太过来开门,微微有些褪成橘红色的木门向内被她拉开,就看见外面两个年轻人傻乎乎的杵在自家大门口左右各自低头罚站一样。她左看看右看看,到底也没看明白这两个都在搞些什么蹊跷。
    “阿薰,福泽少爷。又这么早来的?”
    仍旧如同往日一般无二的供奉、参拜、祈愿、祭扫,先从神社离开的那个总会坐在半山腰的茅草亭等后面那个。
    前天福泽谕吉说今天要看阿薰写汉字,今天就一点水分也没有的打开书念一句看她在沙土上写一句。《竹取物语》或温情或惊险或缠绵的文字被他念得干巴巴的一点起伏也没有,让人听了莫名就想笑。
    “这山顶上吐出来的烟,直到现在还上升到云中,到月亮的世界里。”
    他念得并不快,她一边笑得直抖一边努力忍住尽量将字写得平直,等最后一句写完少年认真检查过才点头:“这本书就算学完了,假名会写,汉字也会写,很好。下次记得把字写好看些,不求成名成家,先以横平竖直为要。”
    阿薰:“……”
    不生气不生气。
    “嗯,好……”
    换个情绪敏感些的女孩子当场就得被气得哭着甩了他。
    福泽少爷恍若未觉:“昨日上午在家整理书房,翻出好些我幼年启蒙书籍,经史子集太过艰涩,找了几本薄一些的游记、怪谈、诗词之类,假名和汉字你已经知道了,往后无非多看多写。明日带书给你,就坐在这里看,不懂再问我。”
    阿薰:“……”
    我怀疑你是不是私塾的课业忘记写了,急着打发我好赶出时间把课业写完回去搪塞先生。
    “阿吉你上午来神社,下午去道场,什么时候见过私塾先生?”她忍不住就把问题换了个方式委婉的问出来,少年慢慢眨了下眼睛答道:“我不在这镇上的私塾念书,先生在府城大阪,一月带上作业去一次即可,去多了先生也没空搭理。”
    包括熟稔的同窗好友什么的,都在那边。
    “那……有课业吗?课业写完了吗?”
    不知不觉发出灵魂质问的少女眸子纯真,少年颇有些惊悚的猛然扭过来看着她点点头:“写完了的,我晚上在家里看书。府城的先生讲学也不快,看看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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