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女士,事实就是如此,即使织田作不愿意,他也不得不踏入这里。”
“你认为只有织田作与你的相遇才是命运吗?如果你非要用这种方式思考,那么织田作和我的相遇,织田作和孩子们的相遇,这些才是命运。”
这是川崎澄第一次对他微笑。
纪德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的属下在这时走进来,告诉了他某些消息。
纪德睁大了眼睛,回光返照般的生命力回到他的身体里。
“织田作之助已经来了,请原谅我的失陪。”他告别道,“要是命运带我走向末路,我会去另一个世界向无辜的孩子们赔罪……”
“不必了。”川崎澄轻轻阖上眼睛,“就算存在亡者的世界,你也无法和他们去同一个地方。最后,纪德先生……”
等她再睁开,几乎要让人看见其中奇异的光晕。
“我不相信命运。”
第16章 海边墓园
织田作站在房间正中央,此刻仍有气力与他对峙的敌人只剩下了一个,这一点对于他的敌人来说,也是如此。
“为什么不再杀人了,织田作?”
他为了决断和复仇而来,但纪德的问题引发了他的思考。
织田作之助想起了自己手上沾过的鲜血,他想起了他也有作为空洞的幽灵而徘徊着的过去,或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觉得自己能够理解纪德的追求和痛苦。
“因为,我想要成为小说家。”织田作说,“为了取得书写故事中人物结局的资格,我发誓不再杀人。”
“要不是现下已经到了临近结束的时间,我真想对你的理想致以祝愿。”纪德真诚地注视着织田作之助,“若是更早的时候,我能像你一样改变自己的生存之道,或许事情结束的方式会与现在不同……”
“我本应赞成你的想法。”
织田作之助平静地告诉他。
“我理解你,但是纪德,正是与你的交谈让我意识到,我与你并不相似。”
织田作之助听过人死前会见到人生走马灯的说法,但他不确定是否每个人都是以和他一样的视角来回顾自己的人生。
他看到他自己放下了枪,从杀手成为了组织里最底层的无名小卒,每天忙碌于鸡毛蒜皮的琐事,后来他领养了五个孤儿,本就稀薄的薪水变得更加窘迫。
在拥有家人之后,他还有了朋友,他们有许多次在狭窄的地下酒吧共饮加了球形冰块的蒸馏酒。
再后来,他认识了一位和他热爱着同一个故事的女性。
他没有向她倾诉过自己的信念和理想,但他总是觉得对方早已看见了自己的幻梦——海边的房子,孩子们,钢笔和稿纸。
——他拥有了一个读者。
织田作之助一点一点从幽灵变成了人类,在种种过去不曾体味过的烦恼中,有血有肉地进行着只属于自己的一生。
“纪德,我大约会在这里死去,但是,这里是你给自己选择的墓地,而不是我的。”
他们的枪口瞄准了彼此,在异能力场的干扰重叠下,没有人能预知接下来两颗子弹的轨迹会导向怎样的末路。
纪德离开以后,他的士兵也退守到了外面,囚室前的长廊变得空空荡荡。
想必在选择基地的时候,mimic没有考虑过将其作为囚禁人质的场所来使用,囚室使用的锁是相当老旧而笨拙的款式。
川崎澄取下别在领口后面,用长发遮挡住的发卡,探进锁孔中,没费什么力气就触动了锁舌,这要感谢过去非要向澄展示“如何在没带钥匙的情况下顺利打开家门”的太宰治。
但可能是太过陈旧的缘故,锁舌尚未完全弹开,就半途卡在了锈迹斑斑的锁眼内部,她艰难地从栏杆的缝隙间伸出手,用指尖勾住锁环,尽力一扯。
随着沉重又粗糙的一声闷响,被拉开的锁掉在地上,澄蜷起劈裂滴血的指尖,推开门,最后看了一眼沉睡的小女孩,转而凝视走廊尽头的门。
在那外面有至少一名武装士兵,要如何突围成了澄不得不率先考虑的问题……如果第一发子弹没有打中即死的部位,勉强用治愈支撑的话——
她很快发现没有必要再思索这件事了。
因为黑兽猛地穿透了门,接着苍白的少年出现在了川崎澄面前。
这利落又粗暴的登场方式令她回忆起了一年前的电话亭。
“抱歉,澄小姐。”
芥川龙之介说。
“我来晚了。”
率领第一批突击部队从侧面突入的芥川传来了找到尚且存活的川崎澄和咲乐的讯息,太宰治心口陡然一松。
“太好了……”
但现在还不是能彻底放松的时候,另一名令太宰治牵挂的人依然生死不明。
他冲进洋房,越过一地尸骸,找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
织田作之助胸口被子弹洞穿,他开始感到呼吸困难,这是他最清晰地认识到生命终点的时刻。
即使如此,在看到太宰治时,他还是微笑了。
“太宰……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别说话了,织田作……”
“不,太宰,我有必须要告诉你的事。”他说,“我知道你待在港黑的原因,因为你想在暴力和死亡中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但是太宰,这是找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