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打定了主意想要做什么的时候,效率一贯是非常高的,胤禔一声令下,从九门提督到内务府,甚至是侍卫们都成了情报源。
于是,陷入困扰不短时间的胤禔,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京城已经非常关心他的承继问题了。虽然是隐晦的表示“皇上更喜欢三贝勒”“三贝勒比二贝勒得圣意,甚至……”各种的意犹未尽和暗示,让胤禔有点反胃。
虽然这不是盼着胤禔早点死,好弄个从龙之功,但这种暗中讨论皇帝喜欢哪个皇子,又对另一个是不是看不上了的行为,还是让胤禔出离愤怒。
但他已经不年轻了,愤怒一瞬间马上消失,他想到了胤礽的话,殷鉴在前啊。自己当年怎么把皇位弄到手的,自己当年被先帝夸两句,胤礽又是做何感想。而今带入到弘晗和弘昸身上……胤禔真是不愿意想,可是又不得不想。
很多事情都是天不从人愿,他想让全家和乐,弘晗继位,他的弟弟作为辅佐,他的姐姐能作为有力的羽翼臂膀。可除了苏日格出于谨慎和现实考虑,会主动维持这个现状之外,皇子们日日长大,又被委以重任,他们能安分吗?
就算他们安分,但那种舆论之下,弘晗又会做何感想?他现在能稳得住,不代表他心中毫无感想,就算弘晗心中没有看法,将来弘晗有那么一日,他身边的人也会鼓励他处理“威胁”。
皇帝辗转反侧却没有下定决心,直到另一件事刺激了他:弘昱和弘昸带着各自福晋给皇后问安,还带了个喜讯,弘昸福晋有了身孕。从内务府嬷嬷到钦天监算命先生,一水的吹捧“有宜男之像”。
胤禔的警惕已经上升到了十二分,就算他再不想,但这就是宫廷,他必须考虑放任的后果。
但苏日格的一封来信,又让他将此事暂时放下。他的爱女写信回来说,海关与地方官,已经暗存芥蒂,如果不尽快处理,恐有大患。
这并非苏日格危言耸听,而是关外的盛京已经有了这种苗头,盛京将军和盛京海关最近闹得不太愉快。苏日格在信中如实写道“无非党同伐异。”
胤禔将书信从头看到尾,盛京将军府和盛京海关,还是双方一个职权冲突。海关作为皇帝的新宠,有钱有权有渠道,只要这个新衙门有什么动作,盛京将军府就看不顺眼,深觉这个衙门喧宾夺主。
在传统官僚们看来—这倒是不分旗民,海关这种类似内务府、只有细微不同的衙门,原本和三织造差不多,大家也不是不能容让。但海关一手负责大量的钱粮往来,独立于内务府和织造们,和地方衙门居然也不太往来,这就有些过分了。
过去如织造府,他们和地方官来往密切,甚至起到一个监视作用,譬如当年的曹寅和孙文成、李煦,但他们和地方官也是一个体系内。譬如康熙南巡,两江总督跟前,总有织造们的座位。
如今的海关却不是这样,显然皇帝压根没打算让他们和地方官产生什么交集,海关的一切与地方毫无关系。当年的织造们搞什么生意,那都有地方官的份额,如今的海关,地方官们根本伸不上手……
关键的矛盾点在这里,就像苏日格所说,党同伐异,无非就是盛京将军觉得新衙门,不是“自己人。”同在一个地方,多少就有了些龃龉,而这点暗藏的芥蒂,被苏日格给发现了。
胤禔放下书信,就将弘晗、弘昱、弘昸哥仨都叫了过来,给他们安排了一些任务。弘昱自不必说,婚嫁也结束了,带着老婆去盛京继续管他那一摊,胤禔额外嘱咐让他多跟着戴梓学学,另外就是挑选工匠。一定要注意工匠的培养,和培养体系的摸索,总不能一直指望像戴梓那样的人每隔几年都能冒出来一个罢……
在整个格物体系建立起来以前,那种书香时代人家的孩子,大抵还是会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科举当官上,参考年希尧。
弘昱好安排,但弘晗和弘昸,胤禔打量这两个孩子,尤其是后一个,外头沸沸扬扬的传说,老三自己知道吗?罢了,不管他是否知道,都要走这一遭。
于是,年羹尧奉旨前往两广提督备战,负责送他一程有弘昸,但作为钦差的是端郡王弘晗。且胤禔直接让弘晗在广州与中外商人接触,尤其是东印度公司那帮人。
“那个公司在南洋颇有势力,其中有英吉利人,还有荷兰人、比利时甚至是法兰西人,你也要和他们打打交道。”胤禔笑道:“朕觉着,日后你怕是少不了要见这些人的,你要明白。”
“必要的时候,你在南边,要替朕做决定。”胤禔放出了杀手锏:“你才是钦差嘛,谈得拢当然好,若是关于南洋利益谈不拢,你就得临机决断了。”
弘晗张口结舌,但更惊异的弘昸,钦差也不能决定要不要打仗啊……虽然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那是战争到来的时候,将军要维护帝国利益。而这完全是,将大哥摆在了监国的位置上,而自己也好,年羹尧那些大臣也好,注定成为戏台上的配角。
“贝勒弘昸,年羹尧是你的舅兄,但朝廷上只有公事,没有私谊,一切诸事要听从端郡王。”胤禔严肃的公开提出了这一点,朝廷就是朝廷,你的父兄不只是你的父兄,更是君主和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