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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俞氏,淮南吕氏,河南杨氏,京西张氏。
    这四家均是天下大商,大到能同皇室做生意的商户。其中淮南就靠近荆湖南地区,江南俞氏和淮南吕氏,正是顾元白打算利用敌人的手打算踏平的豪强之一。
    顾元白可以容忍商户,他甚至期待更多守本分的商户出现,好带动社会经济的发展。但他不能容忍商户和地方官勾结,什么叫豪强?强横而有权利的人就是豪强,秦汉以来的豪强士族在科举制之后才有所减弱,但在秦汉时期,土地兼并、人口荫附,士族豪强甚至将一切对自己有利的东西规划到自己的范围之内,然后得以世袭成为家族。
    他们做商就做商,但偏偏想要有权利,想要勾结官,官商勾结之后,官商都成了豪强。
    河南杨氏谨小细微,京西张氏离皇城不远,在皇帝眼皮底下做事也是规规矩矩,这样的商户,才是顾元白喜欢的商户。
    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在这就会遇见一个张氏的人。
    “那你怎么到成宝寺成为俗家弟子了?”顾元白问道。
    此时太阳当空,薛远瞧着顾元白脸都晒红了,特别体贴地道:“不如找处凉亭慢慢谈?”
    他一说话,跪地的男子就朝他看去,神色一愣,脱开而出道:“薛大公子?!”
    薛远挑眉,似笑非笑地朝他看去。
    跪地的男子瞬息之间就想通了,他的呼吸陡然间粗重了起来,又忐忑又激动地偷偷抬眼看着顾元白,猛得咽了咽口水,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他上半身还光着,身上还有抓痕和枝叶划出的红痕,这幅表情看着小皇帝时,很难让人不升起某种误会。
    侍卫长喝道:“放肆!”
    男子猛得一抖,连忙行了一个大礼,深深一叩在地,“草民张好拜见圣上!”
    顾元白还没说话,一旁的薛远就嗤笑一声,道:“不穿衣服拜见圣上?”
    张好脸上一红,讷讷说不出话来。
    正好此时去前方探路的侍卫回来了,“圣上,前方就有一处凉亭。臣还见到了宛太妃派过来的人,他通禀宛太妃有了倦色,已经提前下山回庄了。”
    顾元白点头颔首,跟着侍卫往凉亭处走去,薛远跟在最后,他的手搭在张好的脖子上,张好战战兢兢,显得很怕他的模样。
    薛远道:“你喜欢女人?”
    张好拘谨道:“薛大公子,小人只喜欢女人。”
    所以您别搭我肩了,我害怕。
    薛远微微一笑,“你上过的女人多吗?”
    张好也笑了,是男人都懂得略带得意的笑,“小人就是因为太过好色,才被家父赶到成宝寺修行的。”
    “哦,”薛远恍然大悟,他突的伸手拉近了张好,低声问道,“你瞧瞧小皇帝那唇色,是不是像没有吃过女人胭脂的模样?”
    张好头顶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小人不知道,小人没看见。”
    薛远笑眯眯地放开了他,也不说什么,上前两步追到了小皇帝身边。
    张好松了一口气,抚着被吓得砰砰跳的心脏缓缓气。
    他不敢说圣上,但是薛大公子的面相却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浓眉高鼻,人长得又高又大,精力必定十分强盛!关键是他也从未听闻薛大公子有什么红颜知己,春闺美人。一直沉迷于练兵打仗,这样精力旺盛的长相竟然还没有女人,这要是有了女人之后得有多可怕啊?
    凉亭里还算干净,随侍的人在座上铺上了毛毯,待顾元白坐下后,又拿巾帕沾了些凉水,来为圣上擦去脸上微微的汗意。
    待得了些凉意之后,顾元白才觉得舒服多了。他正要接着问张好话,余光一瞥,却瞥到了薛远身上。
    薛远这一身衣服都被拖行得裂开了几个口子,上面的泥沙虽然被他收拾了,但从这衣服上面,就能猜出他会受多少伤。
    心情一下子愉悦了起来,顾元白挑起唇角,清风吹佛,整个人瞬间觉出了游山的畅快,和张好说话时也带上了笑:“你父亲如今的商路到了哪里?”
    张好闻言一震,心中万千想法涌上心头。圣上神色正常,还问上这种话,张好心中一阵激动,隐隐有大胆的想法冒上了心头。
    他老老实实、详之又详地将父亲的各处商路都一一说了出来,北到河南,下到江南,东至利州,西达山东。
    顾元白听的仔细,有时沉吟思索一番,又角度刁钻犀利地问了几个问题。
    一番谈话下来,张好脸上的汗已经密密麻麻,有侍卫回到小溪旁将他的衣衫给拿了回来,他匆匆披上,再用衣袖擦着头上的汗。
    被吓的,皇上的思路明确又清晰,好几次戳到了张好惊吓的点上,要不是张氏当真没有那种想法,怕是怎么也会被皇上给套出来话来。
    京西张氏好几代人都是做生意的人才,但士农工商,商人做大后被剥削也大,张氏被各种有权有势的人剥去的钱财数目大得吓人,这个来剥一层,那个也来剥一层,偏偏都认为他们京西张氏富得流油,让京西张氏有苦也说不出来。
    像是江南俞氏,淮南吕氏,人家背后有靠山,孝敬也只要孝敬一个人就够了。张氏受够了这些苦,他们也想找靠山,但看来看去,就得到了圣上要建商路的消息。
    冬日时圣上也放出过要开放边关互市的消息,但那次最终还是不了了之,此番得到圣上的这则消息,张好的父亲便从外省回到了京城。
    张好隐隐约约听说过家族的打算,好像是想要借着某位官员的手朝着圣上送礼表上诚意。但没想到到了最后,反而是他在成宝寺见到圣上了。
    顾元白一一把想问的东西问完之后,心里有了大概的想法,他面上不动声色,点了点头之后就让张好退了下去。
    宫侍轻声问道:“圣上是否想用些茶点?”
    圣上出行,自然是无比讲究的。顾元白点了点头,宫侍就掏出了一个精巧的小木盒,从中拿出软糯精致的糕点,再温水煮茶。
    其他不论,单说顾元白坐的这小小毛毯,就是宫廷贵族毛毯,毛发均是羊崽身上最茸的毛发再辅以软丝织成,之后再用植物挤压出来的汁水进行染色,来回几次使颜色平均染到每一根毛发之上,最后成了成品后,毛毯上就会永久留下花草绵长清香。
    宫中铺在地上踩着的毛毯也是这样制成,皇家的奢华总是在低调细节之间,这是皇上的脸面,也是天下人所追求的极致享受。
    光这样一方小小的毛毯,要是重新建起丝绸之路,绝对能卖出一个让顾元白满意的价格。
    国库中存放着全国财政收入,顾元白也存了不少这样奢华精细的东西,就等着日后去坑外头的真金白银。
    顾元白吃着宫中的茶点,想着怎么用京西张氏来同边关游牧民族组成一条固定的商路,思绪飘飞之时,就听侍卫长无奈地道:“圣上——”
    顾元白才想起御医对他说过的不可思虑过重,他抿唇笑了笑,“好了,朕不想了。”
    难得放松出来玩,就不想这些事了。
    “你们也休息片刻,”顾元白道,“待休息好了之后,咱们就下山。成宝寺的斋饭虽然好吃,但缺了点荤腥。”
    侍卫们各自找了地方坐了下来,山中清风吹拂而过,顾元白闭目倚在靠背上休息。没过一会儿,他突然听到了近处传来了几声鸟叫声,睁开眼一看,原来是几只鸟雀飞到了亭中石桌上,正在低头啄着没用过的茶点。
    顾元白伸手拿起一块点心掰碎,放在掌心处喂食这些鸟雀,不过他高估自己了,几只鸟雀低头啄了几下之后,顾元白就感觉自己掌心疼得应该都红了。
    他将手中的碎食放下,环视了一圈,叫道:“薛远。”
    正依着柱子站着的薛远抬头往他看了一眼,迈步走了过来,“圣上?”
    顾元白示意他伸开手来,薛远瞥了桌上那群鸟雀,顿时森然一笑。
    他乖乖伸出了手,乖乖让圣上把碎食放在了他的手里,在那些鸟雀警惕又想上前时,也乖乖的一动不动。
    最终,他这个人形喂鸟机得到了信任,鸟雀一扑而上,埋头在他掌心啄着食。
    薛远手心都是先前被拖行摩擦出来的伤口,这些鸟雀的轻啄却没让薛远觉得有什么痛感,反而有些痒意。
    “圣上,”薛远话里有话,“臣还不够听话吗?”
    顾元白道:“听话就不会伤了朕的马了。”
    “臣也被圣上罚回来了。”
    “你也敢带着朕疾驰了。”
    薛远笑了,他手倏地握紧,鸟雀群飞,还有一只来不及飞走的鸟雀直接被他握在了手里。他另外一只手摸着不断啼叫的鸟雀,从掌心中露出一个鸟头来,“鸟雀羽毛柔软,圣上不妨摸上试试?”
    顾元白懒洋洋抬起了手,在鸟雀的头顶撸了几把,“尚可。”
    鸟雀羽毛是灰色,玉般指尖摸上去的时候更显精致,薛远低头看了一眼,心中阴郁的煞气突然寻出了一个出路。
    小皇帝好像不喜欢被人摸?
    第25章
    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的时候,薛远特别恭敬且积极的护着顾元白下山,偶尔地面凹凸不平时,更是直接牵着顾元白的手,将他给稳稳当当地带了下来。
    薛远虽然受了伤,但力气还是很大,在山野丛林之中也很是熟悉。侍卫长虽然看他不顺眼,但瞧他如此妥当,也就落在圣上身后以防不备。
    其实薛远的心情正在急速变好之中。
    他不喜欢男人,但并不是不懂得享受。小皇帝的手又软又白,在这种四月天气,薛远头上身上都冒着热气,丛林之间的阴凉地没让他感觉到舒服,但小皇帝的手却如冷玉一般,握着就消暑。
    他牵着小皇帝手的时候,皮肉软到可以从指缝间陷入,真的会有手瘾。
    先前心底压着的煞气和戾气消散了一大半,果然小皇帝让他不舒服了,最后还得在小皇帝身上舒服回来。
    顾元白铁直铁直一男的,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下了山后,他就坐上了马车,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握的红了。
    顾元白叹了口气,被扶一下就这样了,真是一点儿大男子气概都没有。
    宫侍为他净了手,马车已经换了一辆,层层软垫铺在身下,顾元白随着晃荡的感觉有些昏昏欲睡。
    等醒来时,马车已经进了皇宫。
    顾元白闭着眼缓了缓,马车外传来田福生的问话:“圣上睡了?”
    回话的人也压低着声音道:“睡了,圣上今日累着了。”
    外头稀稀嗦嗦片刻就没了声响,顾元白撑着头,还是觉得困,鼻头的熏香浓郁而沉,这香味勾得人慵懒疲倦。他的呼吸绵长,正准备再眯一会,前头的车帘忽的被人掀了起来。
    顾元白懒洋洋道:“谁?”
    田福生小心翼翼地道:“圣上,工程部的人送上了新研制的改良弩弓和农具。”
    顾元白倏地睁开了眼,笑颜逐开,朗声道:“带朕去看看!”
    圣上步步生风地朝着宫殿而去,身后跟着成群的人。走到宫殿之外时,顾元白第一眼就看到了恭候在一旁的褚卫和史官,顾元白此时才恍然大悟,想起来新科进士的假期已经结束,是应该上值了。
    褚卫为新科状元,赐官为翰林院修撰。翰林院修撰,是从六品的官职,主要职责为掌修国史,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进讲经史,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1。
    褚卫在这不奇怪,只是他甫一上任就能来到顾元白的面前,这倒是稀奇。
    顾元白匆匆瞥了一眼就不再去想,而是朝着工程部的两位臣子看去,徐宁就在其中,他们见到圣上走进,连忙迎上去躬身行礼。
    顾元白扶起两人,笑着道:“朕听闻工程部拿出新东西来了。”
    徐宁笑道:“圣上,是军用武器和农具。”
    只是短短十几日的功夫,徐宁看起来却改变很大。他瞧起来胖了一些,工程部的饭菜很是养人。除了脸上有了肉之外,徐宁变化最大的就是脸上神采洋溢的神色,他看起来很有精神、很有动力,一种满足而干劲十足的精神气头,这种改变让顾元白这个皇帝看着极其满意和欣慰。
    “好,”顾元白笑道,“快让朕看看是什么东西。”
    臣子递上来了弩弓,顾元白放在手中仔仔细细看了一番。弓箭是人力发射,弩却是机械发力,人只要负责瞄准,射程多远端看怎么制作。弩的好处就是射程远、力气大,且不会对人的体力造成负担,只不过小件的上弦麻烦又费时间,所以在战场上的实用性并不大。
    威力较大的弩,也就是南北朝时期出现的强弩之王——床弩,床弩是个大东西,也叫做“连弩”,床弩威力大,射程远,可以同时发射大规模的箭矢,顾元白记得,床弩是个攻城的好东西,在宋朝时技术登峰造极,似乎射程已经超过了1.5公里2。
    但床弩虽好,在有的时候却比不上手中这小小的弩弓。
    工程部改良的这个弩弓,同之前徐宁手中被踩坏的那个还不一样。应当是换了材料并加以改良,上方装有了三发短小而粗的箭矢,顾元白粗粗比了一番,发现这箭矢也不过6~8厘米的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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