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记忆中的多水,其他的都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物不是原来的物,人也非原来的人,真是物非人也非啊,这小镇对她来说,竟然变的陌生无比。
当她鼓起勇气去到那个记忆中的小屋时,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小屋了,只有一座塌方的茅草屋,原来的院落早已长满了比她还高的杂草,竹篱笆也已经腐朽到化作杂草的养料的地步了,七零八碎的被杂草们淹没,只能隐约看出那里曾经有一道竹篱笆。
醉舞有些惆怅的望着眼前萧条的景象,隐约间仿佛能看到曾经她再小一点的时候,有一个温柔的女人抱着她在院落里摘豆子的场景。那时候她大概两岁的样子吧,按理来说一般人是不会有两三岁时的记忆的,可是醉舞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那么几幕在她印象中特别深刻,她能清晰的记得那时候那女人温柔的眼神,以及挂着满足的笑容柔和的脸庞。
原来曾几何时,她也得到过这样毫无保留的浓烈的母爱的。
就在醉舞愣神间。
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妈从这里经过,一个村落就那么几十户人家,基本都认识,突然看到一个眼生的姑娘出现,忍不住好奇的多打量了醉舞几眼,走出去几步看到醉舞仍旧站在这处荒废的宅子前不动,大妈看着一个姑娘家也不像什么坏人,村里人一般都淳朴热情,便走过来和醉舞打了个招呼:“姑娘你是外地人吧,来我们村里找人吗?是要找这户人家的人吗?”
醉舞看着大妈点点头:“这户人家的人....”醉舞看到这破败萧条的屋舍都知道,估计她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她想说我就是来看看的,只是看看这个熟悉的地方。
结果醉舞话还没说完,也不知道哪一个点戳中了大妈的哪个机关,大妈一瞬间就打开了话匣子:“这里啊,十几年就没人住了,哎,也是可惜,这里原来家里的女主人是个很好的人,心地善良,对人也好,可惜老天无眼啊,那么好的人偏偏没个好身体,整天卧病在床,更不幸的是她还有个嗜赌成性的老公。”
大妈大概是预计她还要说很久,手里提着的菜篮子着实有些重,便把菜篮子放在一边的石头上,继续声情并茂的道:“你说这老天爷也是不眷顾的,这家人结婚几年无小孩,也不知道是那女人没发生育,还是那男人不行,反正多年都无一儿半女的,父亲两个过的异常冷清,那女人可想要个孩子了,每天都往村外那座庙里跑,去烧香,求神拜佛,就指望能有个孩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菩萨显灵了,一次女主人去庙里上香回来的时候捡回来一个女孩,那时候女主人身体还没差到卧床不起的地步,想着这女娃虽然不是自己生的,倒也是满足了自己能有个娃,便也当亲生的一般很疼爱那个捡回来的女娃,你还别说,那女娃也长的水灵,可爱的紧,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想抱一抱,摸一摸,这么些年来,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么俊的娃。”
大妈说到这里,流露出一种无比羡慕的神情来。
醉舞静静的听大妈说,听到大妈说捡回来一个女娃的时候,醉舞的心情有些复杂,犹如晴天霹雳般,让她震惊无比,不过她没表现的太明显,大妈也专注于自己的讲故事事业并没有发现醉舞的异常。
农村大妈见识不多,话题少,每天就是家长里短,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愿意听她讲故事的人,不讲个明明白白誓不罢休,聊起来也没个先后顺序,想到哪里说哪里,大妈叹了口气,很是心痛的摇摇头:“姑娘我给你说啊,要说这女人啊,一定要找个好男人,这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本来夫妻两个勤快点种点东西,拿去集市卖了换些银两,日子也好过的。
结果这家那个男人太不争气了,说出镇上找个活干来着,结果出去了一段时间就染上了赌,从那以后这男人整个人都变了,不把人当人了。
每天什么活都不做,成天就知道跑出去赌,堵输了就回来发疯,摔东西,骂人,我住隔壁都听的清清楚楚的,一开始周围的人家还来劝劝,结果那男人一点不听劝不说,抓起东西就往我们身上扔,从那以后也没人敢去劝了。
而且那男人发疯的时候,这家的女主人只能抱着孩子躲远点,不敢招惹他,惹急了他还打人。
等那男人把家里的钱都败光了,那女人也被气的不轻,伤心过度,后来得了一场大病,从此以后就卧床不起了,整日里咳嗽,什么活也做不了了。
你是不知道啊,我来看过她几次,每次送点家里的鸡蛋什么的过来,每次过来看到她都比上次消瘦虚弱的多,那真是让人看得心痛不已。”说道这里大妈好像又看到了当时的那一幕般,一副痛心的模样自然而然的溢于言表。
大妈替那女人伤心了片刻后,继续道:
“说起来她捡回来的那女娃倒也懂事,还那么小呢,见着母亲病重,就开始帮着家里做活了,左邻右舍的也都喜欢那女娃,在那个男人不再家的时候,闲暇里,都会过来帮一把,那丫头每次都会很有礼貌的给大家道谢,做完活还知道给人端水,真是讨人喜欢的紧啊。”
听大妈说这着,醉舞好像记起来,记忆中确实有这么一些片段,再看看这大妈的脸,虽然年轻的容颜已经老去,却还是能看出些熟悉的轮廓。醉舞这才感觉到这一趟归乡没有白来,内心还是能体会到那么一丝丝的温情。
大妈还在继续讲述着这家人悲惨的命运:“可惜啊,那男人太不是个东西了,想着反正是捡来的娃,还是个女娃,养着也只是个赔钱货,为了还上自己欠下的赌债就背着卧床的妻子偷偷的把那女娃卖了,那女主人好几天没见着女娃觉得事情不对劲,反复逼问那男人,才知道男人把女娃卖了。”
大妈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透着浓浓的惋惜和悲凉,每每提到那女娃时,语气会变的怜爱,每当提到那男人时,语气总是恨恨的,满是愤怒。
醉舞听到这里也觉得心里很不好受,那个记忆中的女人对自己的确很好很好,好到让醉舞从未怀疑过自己不是亲生的,一开始家里条件好的时候,大家生活还是富足的,就像大妈说的那样,后来那个男人开始赌博的时候,家里就穷的三餐都吃不饱,全靠左邻右舍的救济着过活。
可是左邻右舍虽然很同情这对母女,却恨透了那个男的,所以只有在男人不在家的时候,才偷偷的送些吃的给母女俩,那女人有口吃的都会留给小醉舞吃,宁愿自己饿着也不会让醉舞饿着,入冬了会偷偷藏着钱拜托邻居给醉舞做一套冬衣过冬。
这些年醉舞很少记起那女人对她的好来,倒是对自己亲爹卖了自己这件事情的印象更深刻一些,现在才知道那个卖了自己的男人并不是自己的亲爹。
突然间对这件事情也释然了,既然不是亲爹,那当然想卖就卖了,反正那个男人确实从未给过她父爱。
醉舞想问问大妈自己那位母亲葬在哪里,她想去看看,给她上上坟。
醉舞还没问,大妈继续说道:“那之后大概过了3个月吧,女主人过世了,那个没用的男人连口棺材都买不起,就在房子后面。”大妈说着还指了指地方:“就那片,挖了个坑,直接把女人埋了,哎,可怜啊,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
大妈恨恨的讲:“不过啊,这人在做天在看倒是真的,老天还算公平,这男的最后也没讨着好,最后又出去赌,欠了一屁股赌债还不上,被那些人追到家里,砍断了一条腿和一条手臂,左邻右舍也没人同情他,只觉得他这是活该,咎由自取,最后他生活不能自理,过了一段时间就惨死在屋里了,后来还是村里人实在看不过去了,才在那边挖了个坑把他埋了的。”
大妈的故事讲完了,看看天上的日头已经到正中了,大妈起身拍了拍裤子:“哟,都到饭点了,姑娘你要不去我家里吃个便饭?”
醉舞实在不想麻烦这位给过自己诸多帮助的大妈,客气的拒绝道:“我就不去讨麻烦了,谢谢你,婶儿。”
醉舞这声道谢,是谢谢大妈那些年对她们母子俩的诸多照顾,这时候醉舞用了小时候称呼大妈的方式真诚的叫了大妈一声:婶儿。
大妈是个爽快人,大咧咧的性格,哪里能揣摩的出醉舞这细腻的小心思,大妈道:“谢啥啊,一口水都没喝上呢,你这姑娘真是客气,我看着你就觉得亲切,反正都午饭时间了,你就算要去附近的镇上也有一段距离呢,你都叫我一声婶儿了,就跟我去家里吃顿便饭吧。还是说姑娘是城里人,嫌弃我们这小农村做饭不讲究吗?”
“不是嫌弃,我只是不想给您讨麻烦。”
“麻烦啥啊,都一锅煮,就是多双筷子,多个碗,走走走,去家里坐坐。”说着大妈直接上手拖人了。
醉舞实在拒绝不了大妈的盛情邀请,便和小时候一样去大妈家里吃了一顿饭。
免不了又和婶儿家长里短的唠嗑半天,大妈一直觉得醉舞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醉舞只说自己是来这边游玩的,随处走走而已。
她已经没剩几天时间了,不想和大妈相认之后给她徒增伤感,她就安静的来看看那些记忆中给过她温暖的人们,然后再安静的离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