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家的,你说呢?”
王夫人瞥了一眼手边坐着的探春和慕春,见她二人紧张地攥紧了帕子,不由地抿了抿嘴,只淡淡笑道:“老太太说笑了,三丫头和四丫头向来嘴笨又不会奉承人,怕什么时候得罪了人也未可知。说句不怕老太太笑话的,便是她们自己要去,我也不敢放她们去呀。何况我冷眼瞧着,五姑娘倒是和六姑娘、七姑娘年纪相仿些,常日里更有话说。”
贾母笑道:“难为你平日里管家还操心这些。老大、老二,你们的意思呢?”
贾赦和贾政哪里关心这些内宅琐事,按着贾母的话来说,不过挑个姑娘去宁府小住些日子,又有什么打紧的。便都答道:“由母亲做主吧。”
说罢,似是想到什么,贾赦忙忙又添上一句:“母亲好歹想着念丫头身子骨弱,轻易换了地方住,只怕她住不惯,到时候反给珍哥儿他们添麻烦。”说着,也懒得装模作样了,腆着脸凑近了贾母说,“母亲可别笑话儿子,我这一日瞧不见念丫头,心里就怪不踏实的。这要是让她离了我们去珍哥儿那里住着,只怕儿子也得收拾收拾,一起过去了。”
念春听到亲爹提到自己名字,这才抬起头来,憨憨地冲着自家老爹咧嘴笑了笑。可怜她一双眼睛此刻已是肿得连缝儿都没有了,笑起来恁得磕碜。可看在贾赦眼里,只觉得自家闺女怎么看怎么好看。
贾母嫌弃地瞥了一眼大儿子:这说得简直是废话,她能舍得把念春给送到宁国府去住吗?
于是,老太太一锤定音,拍板定案——
“既是如此,那就让六丫头去吧,珍珠,你今日便去帮着六姑娘收拾好东西,明儿个一早珍哥儿媳妇儿过来接五丫头,便让她们一同过去就是了。”
第6章
单只论大房这边,念春上头就有三个哥哥。
大哥贾瑚,今年十七,老成持重,读书是一把好手。用贾赦常念叨的话是:活似张家老太爷再世投胎来的,性子没有半点遗传到他这个老子,反而同张氏那个做太傅的祖父脾气秉性一模一样。
二哥贾琏,十五岁的年纪,生得反而比几个姐妹还漂亮些,天生一段风流韵致,把张氏秀丽艳美的五官遗传了十成十。尤其生就一双妩媚多情的桃花眼,万般风情悉堆眼角,平日里在外面也不知有多少姑娘家芳心尽数暗许了他去。
还有一个三哥贾琮,只比念春大三岁,和宝玉一样的年纪。因与念春年纪最是相仿,二人吃喝玩乐都在一处,把个贾府都要闹腾了个遍儿。两个小家伙惹了几次祸,被贾瑚逮着训了几次,贾琮倒是收敛了许多,现正跟着贾瑚念书。
念春被张氏牵着手带回来的时候,贾瑚早站在门口等着了。一见念春肿得看不见缝儿的眼睛,贾瑚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依着礼数给贾赦和张氏行了礼,又听着张氏嘱咐了两句,才从张氏手里小心翼翼地牵过小丫头。
贾瑚生得眉清目秀,身姿挺拔,偏偏他性子沉稳得很,常日里又一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一路走来丫鬟小厮俱都屏气凝神,不敢言语。满府里众人皆知,贾瑚素日最疼的便是念春这个幼妹,若是磕着碰着哪儿了,也能冷着脸好些日子。何况今日,显然是七姑娘吃了亏,被欺负了,依着大爷素日秉性,岂有不生气的。
念春蔫嗒嗒地垂着脑袋,到了贾瑚平日读书的书房,如同平日一般寻了椅子要坐,还没挨着椅子就听贾瑚声音冷冷地说:“站住了,我有话要问你。”
念春抖了抖肩膀,抿着唇转过身来。她对贾瑚这个大哥真是又敬又爱又怕,此时听到他发话,更加不敢动作。轻轻地皱了皱鼻尖,细声细气地应了一声:“大哥哥。”
“昨日的晚课不曾做,今早的书也不曾背,想来我让你临的字帖也没碰了?”贾瑚的声音没多少起伏,可越说到后面越是沉郁了,再看念春蔫蔫儿地耷拉着脑袋在那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大早的,巴巴儿地去老太太跟前请安也罢了,哭成这样还好意思回来!”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妹子,就出去了一趟,可怜被欺负成这样!与其说是气念春,还不如说是气自己没护得好她。
“大哥哥,你别生气,我这就回去把晚课补上。”念春小跑几步凑到贾瑚身侧,小爪子扒拉着贾瑚的袖子,一副告饶讨好的口气。“大哥哥,你别生小七的气。”
“瞧你这眼睛都肿得什么样子了,睁也睁不开,如何写字!”
到底心疼,贾瑚俯身仔细看了看念春的眼睛,看出她只是哭得狠了才如此,心里虽气她不爱惜自己,却更气冯氏母女不省心。只是如今既有贾母出面发落了那二人,贾瑚也就先按捺住了气愤,只交代念春说:“日后少往外头跑,和你说过多少次,老实待在院子里不比出去疯玩好?”
念春一个月里倒要被贾瑚训上十来次,大多是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早就习惯了,并不觉得如何。何况就算她自己不出去,贾母也会让婆子丫鬟来接她,这交代等于没交代。嗯,不过听着贾瑚这样说话,念春心里也踏实了不少。至少贾瑚肯训她,按着素日里的惯例来说,这就是不生她气的意思了。
贾瑚还要说些什么,门口忽然有个小厮扬声道:“大爷,老爷请您去前院一趟,说是有客来了,请大爷去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