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都御史觉得自己受了侮辱,涨红了脸要上前和保龄侯理论,只差撸袖子了。
能站在这朝堂上的,大多脸皮是厚的,譬如某些盯着贾家兄弟位置的人,此时装傻当听不懂,又譬如颜灵筠,不单面色未改,还能帮着拽住身侧的老头子,防止他来个血溅三尺。
德熙帝大笑,“数年未在殿上见老侯爷了,还是老性子。”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请陛下恕老臣狷狂。”保龄侯瞥一眼左都御史,心想他要是敢上前,就给他一脚。
“你们往后有话直说就是,不要整这些虚的,平白污了荣国公的名声。”德熙帝明显也是没有信这些个弹劾,“当日要不是荣国公以身相护,朕还知道能不能活着坐在这里。京畿大营也不过是让他暂且代管的。如今他既身在江南,便命他领了江宁将军一职,等同正一品,不必进京谢恩,直接去上任吧。”
本朝总共设六个驻防将军,江宁将军辖两江,其实是从一品的,比京畿大营这样的军机要地统领跌份许多。
等同正一品,算是德熙帝特意给贾代善的优待了。
贾代化这才又有存在感,跪下替他弟领旨谢恩。
德熙帝看下头都闭嘴了,很是满意,“朕记着荣国公的长子病好了,等过了孝期,叫他进宫给小七当伴读。”
贾代化只得又跪谢了一次。
七皇子是颜妃所出,颜灵筠的亲外甥。
众人只觉得皇帝是想互相牵制他们。
着实是个倒霉催的主意。
退朝的时候,大家伙儿不免都离御史台的同僚们远了一些,颜灵筠只作不觉,扶着气得快中风的左都御史赶上前头两位大佬。
“宁国公、老侯爷,今日得罪了。”他自是温声细语,美若三春。
贾代化也扶着保龄侯呢,闻言淡淡道,“尔等言官,何罪之有。”
给颜灵筠碰了个钉子。
偏他眼里有一点笑意,虽然微不可查,但是保龄侯是谁啊,能瞧不出来么,意味深长地看看两人,把手从贾代化那里抽回来,“我还没有老到走不动道。”
左都御史还以为保龄侯嘲讽他,直喘大粗气。
等上了车,保龄侯的脸色立时变了,看着硬挤上来的贾代化,语气不善,“宁国公,翅膀硬了?算计到老夫头上来了?”
分明是这两个兔崽子串通好了的。
贾代化给他倒了杯凉茶,“哪里敢算计您,北静王既出手了,我也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虽说二弟暂代着京畿大营的统领,可您也知道,不过是应付差事,主事的还是理国公,叫他们自己争去吧,咱们早日脱身才是真的。”
理国公是德熙帝的母家。
保龄侯并不是那
种你不告诉我我就很生气的玻璃心,他不过吓一吓贾代化,听罢笑道,“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①,你这样谨慎,我很高兴。要是荣国公像你这样的脾气就好了,这么大人了,小孩儿似的。”
语气里分明是更为宠爱贾代善。
“您啊,嘴硬心软。”贾代化不置一词,随口换了贾代善的家信来说,“南方倒也养人,孩子跟着他住在那儿,总比去边关苦寒好。”
保龄侯嗯了一声,闭目养神不再说话,暗地里颇有些深藏功与名的得意。
要不是老夫先跟陛下通气了,小年轻瞎搞事,把小荣公搞到什么湖广塞北去了,看你们怎么办。
大半个月之后,金陵封了码头,贾代善亲自在岸上迎接传旨的钦差外加新任金陵知府。
然后就见到了一路晕船吐得面有菜色的颜灵筠。
颜灵筠这辈子活到现在,就这半拉月最丢人,深恨自己脑残,为什么要答应宁国公一起合伙坑人?
德熙帝当天就坑回来了,不但要去传旨,而且不让在御史台呆了,话说得很诚恳。
“你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金陵是前朝旧都,蕴八方潜流,比御史台更配你这个八面玲珑的性子。”
小颜御史假装皇帝姐夫是在夸他,麻利地收拾包袱滚到金陵来了。
贾代善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生怕他还没宣旨就先死了,十分体贴地道,“颜大人不如先去我府上修整一二?”
反正陛下也不知道具体宣旨时间。
死了倒是要报上去的。
“多谢荣国公,还是先去江宁将军府宣……”颜灵筠边说边上岸,一阵头晕目眩,脚下没踩稳,直接就从船梯上跌下去了。
众人救之不及,贾代善看着手里撕下来的半截袖子,赶紧命人先去请大夫候命。
在场懂水性的人极多,下去了三两个侍卫,不一会儿就把颜灵筠给捞上来了。
颜灵筠呛了两口水,十分虚弱地由人搀扶着,“多谢荣国公救命之恩。”
“客气什么。小颜大人我先带回去了,你们先去将军府,安置好了来回话。”贾代善吩咐剩下的人,又问谁是伺候小颜的。
两个小书童战战兢兢地凑上来,也被一起带走了。
贾代善一进家门就得到了宝贝儿子的热烈迎接,贾小赦骑着长大了很多的角端兴奋地冲上来,“爹爹爹!你看我是不是很威武!”
紧接着就看到了他爹身后半死不活的颜灵筠。
颜灵筠外头罩着件贾代善的外衣,他人瘦,穿起来松松垮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