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陷入沉思状的红衫女子怔了一下,她痴痴地抬起眼帘,壮汉被那双眼睛一瞧,登时臊红了脸颊。
沈琪从记忆深处回神,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憨厚的男人手足无措的表情,眨了眨眼,笑了:“拿百两银子租你这地方,莫不是还嫌亏?”
大汉登时忙摆手道:“不不不!只是,只是担心姑娘……”
他不带掩饰的看了几眼沈琪纤细的身量,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纸伞,觉着这娇小姐寻常走路还要撑伞遮阳,租冶炼室怕也只是寻个乐子,又想了想那白花花的银两租金,不由讪笑道:“姑娘莫要怪我多事。”
“没事。”沈琪错步向前,推开壮汉身前的大门,里面几个年轻的后生正裸着上身打铁,看到有个女子掀门进入,一个一个的瞪大了双眼,握着锻锤的手都僵住了。
沈琪没有管旁人的目光,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冶炼室的大小,思索了一下,然后扭头果断道:“明早之前,把火炉都熄了,东西都搬走。”
“熄火?”诸人讶异惊呼。
沈琪没有理会,只看向那壮汉,他同样被沈琪的话惊到,愣了一下方讷讷点头:“好,好的。”
摆平了冶炼室的问题后,沈琪回到了状元楼,天边的霞光褪尽,冷秋的阳光毫无拘束的遍洒,未时已过,申时将至,街边的小贩已经将摊位转到了背阳处,沈琪找到白玉京时,他正坐在二楼的另一处,唇角含笑地看着窗外。
沈琪将回来时顺带捎的两根糖葫芦递给他一根,问道:“怎么样?”
白玉京唇角的笑意一僵,他看了一下那只纤白素手中所握的冰糖葫芦,金黄的糖衣和红润的山楂确实让人见之便口舌生津,但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白玉京愈发觉得自己交的这个朋友实在是很有意思。
有意思的人,便常遇到有意思的事。
一身白衣,姿态俊逸的白衣公子坐在木椅之上,一手撑着窗棱,一手拿着一根糖葫芦,姿态带着几分不羁与洒脱,口中甜酸润入喉舌,声音似乎也因此变得暗哑起来:“你的那位阿衍,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一旁姿态优雅地啃着冰糖葫芦的女子认真反驳道:“他不是阿衍,只是外貌很像而已。”
说罢,她放下糖葫芦,侧目透过窗户看向那仍在酒铺前闲散倚柱的少年,初见那副面貌时的震惊只是一瞬,如今她已经可以平淡的去看向那副面孔。
但表情的平淡是否就代表内心毫无触动?
沈琪收回视线,眉头微皱道:“不对劲。”
白玉京把竹签往桌上一扔,串着七个山楂的糖葫芦,他竟不消片刻就吃了个干净,拿起一旁搭在架上的毛巾擦了擦手,他不紧不慢道:“岂止是不对劲,简直是太不对劲了。再联想到今日百里长青即将到镇……”
“你发现了几个人?”沈琪打断他。
白玉京笑了笑,抬手指了指楼下那处酒铺:“酒铺对面卖菱角的小贩,酒铺里正在歇息的挑夫,你的阿衍,还有酒铺右边十来步左右的赶车的马夫。”
他从晨起时坐到下午,在二楼换了好几个位置,将这条长街的大半都瞧了个清清楚楚,因此回答时信心十足。
“那不是我的阿衍。”沈琪无奈地反驳,她知道白玉京只是用这种方式委婉表达自己的好奇而已,因此她也不恼,反而笑了笑,抬起一旁的纸伞,伞尖向下点了点:“你是不是没有出状元楼?”
“莫非?”白玉京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
“我今早出门时就发现了,在状元楼门侧,站着一个道士,他的衣服,太宽大了。”沈琪啧啧道:“既然当了一个杀手,就要选个轻便容易隐藏的武器嘛。”
“又有谁一开始学武就是奔着当杀手去的呢?”白玉京老神在在的反驳。
两人坐在一旁,笑着闲谈,白玉京又招店小二上来要了一盘瓜果,不知道是不是那根糖葫芦开了他的胃口,他边吃边道:“你已经寻好了铺子,可寻常匠铺里的铁坯能锻出一口精钢长剑就已是难得……”
“锻剑的事你不用担心,所有材料我都备好了。”
捏着葵花籽的右手一顿,白玉京哂然:“好嘛,我对你的好奇心原有七分,如今又涨了一分。”
说罢,他不待沈琪回答,又道:“若是那小子有什么不妥,你可要帮忙?”
沈琪微垂着眼帘,她如今所在的位置能清楚的查看到酒铺的状况,在收敛内息的情况下,她也自信不会如之前那般被对方察觉。
少年从柱前离开,坐在了酒铺内的桌子上,正和另一个挑夫模样的男人闲谈,他时不时地懒散一笑,沈琪看不出那笑的意味,但心里总是有种隐隐的不安。
“……帮。”
白玉京听到眼前的女子有些犹豫地轻声嘟囔道:“谁让他这么像我儿子呢……”
*
天边的云霞由淡黄转为绮丽的艳红,黄昏交接,街道上行人却愈发喧哗,因为这一日最值得期待的事即将来临。
喧哗声和人群的拥挤几乎让二楼的沈琪和白玉京看不清那几个衣着朴素的身影,他们默契十足地转换视线,看向了引起骚乱的源头。
连绵的车队上载着身材魁梧的守卫,为首的七匹马上所载的人装饰各异,年龄有长有少,气息俱是连绵内蕴,堪称一流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