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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仪鸾司永远只有卷宗上冷冰冰的字句,看不出根底,他们又不能打草惊蛇,如今这位周账房,却是最好的突破口。
    周账房脸色微变:“红招楼,不是个好地方,真的,我……”
    “我真的不知道,这样的地方这么吓人。”
    可这账房已经当上了,张有德还一直没回来,他为了钱,只能硬着头皮干。
    “到底如何,你且说来,”赵瑞顿了顿,“若是真有事,本官可保你无碍。”
    周账房脸上难得有些喜色:“官爷,您说的当真?”
    赵瑞把腰牌给他看了一眼,很坚定道:“当真。”
    周账房这才松了口气。
    “我就是一说,官爷且随便听一听。”
    他道:“我原来也不知窑楼是什么样子,从来没见过,以为不过是迎来送往,可当我进去,才发现红招楼的账目很有些问题,并且……”
    “并且,红招楼里面的姑娘们瞧着都不太对劲儿。”
    她们对客人太热情了,热情到恨不得都挂在人家身上,周账房偶尔见过一次,那场面真是记忆犹新,想忘忘不了。
    “我知道许多姑娘进窑楼都是迫不得已,做这样的事又怎么能甘愿?她们身家性命都不在自己手上,每日里迎来送往,绝对不能高兴得起来,”周账房到底不糊涂,“可我偶尔见的那一次,确实不太对劲儿,她们一个个都欢天喜地,仿佛来到客人是什么神仙下凡,要解救她们于苦难之中。”
    窑楼的妓子如此行事,本就很反常。
    赵瑞垂下眼眸,轻轻看了谢吉祥一眼,他跟谢吉祥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恐怕红招楼的姑娘,可能也被用了什么药控制起来。
    周账房继续说:“这也就算了,人家窑楼怎么是做生意,如何行事本不与我相干,但是他们的账目太有问题了,我这几个月
    担惊受怕,就是因为那个账目。”
    周账房把身上的褡裢打开,从里面掏出他的旧算盘,放在手上直接拨弄。
    “一家窑楼的每日进项,我是不清楚的,但是红招楼每一旬营生,光进项就超过两千两。”
    两千两啊!
    周账房越说越激动:“官爷,也不是小的没见过世面,三千两真的太多了,尤其这还是一旬的进项,我特地看了一下名目,只简单标了打赏,其余都无,这样下来,一个月最少进项万两。”
    哪怕周账房以前没在这样的地方当过账房,这进项却也实在太过丰厚,他怎么可能不起疑心?
    周账房低声道:“因为这钱太多了,我特地找了认识的账房问了问,才知道别的窑楼都没这么多,一月能有两三千两就很不错了。”
    红招楼跟其他窑楼之间巨大的差额,让周账房心惊胆战。
    “大概是看我整日里提心吊胆,小心翼翼,鸨母还特地提点我,说可以多给我工钱,只要我闭嘴老老实实做账,就可以了。”
    周账房抱着头,苦恼非常:“这么多打赏,再想想那些不太正常的姑娘,我这心里就很不舒坦。”
    可是他没有办法。
    红招楼做一次账给一次钱,比他在梧桐巷做一旬的工钱都多,自从去了红招楼,他都能给妻子和孩子买些补品,家里人的气色也比以前好不少。
    可这差事风险太大,而且昧着良心,周账房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赵瑞看他确实心惊胆战,难过非常,便道:“你的线索很管用,多谢。”
    周账房微微一愣。
    “官爷……我……我也并非贪财之人,若是能解救这些姑娘,倒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就当给我妻子积德行善。”
    周账房抿了抿嘴唇,最终下了决定:“便是这份差事不做了,大不了晚上我去码头搬货,就不信养活不了一家老小。”
    这个周账房确实嗫嗫嚅嚅,胆小如鼠,但为了一家妻儿老小,却也能屈能伸,豁得出去,却又没有泯灭良心。
    赵瑞垂眸看他,道:“你知道那个张有德的来历吗?有什么细节都可仔细说来。”
    周账房了却一桩心事,脸色也好看起来。
    “张有德不是燕京本地人,反正我听口音不大
    像的,”周账房回忆道,“他两年前搬来我家隔壁,家中没有亲眷,只他一个人,他也从来不说过去的事,便是吃了酒,嘴也很紧,但我知道,他在红招楼做了这么多年,定是有不少盈余。”
    张有德跟他不一样,他是帮工,张有德就是红招楼的账房,许多事都要通过他的手去做,他的工钱肯定是周账房几倍不止。
    “哦对了,我想起来,上次吃酒时他曾经说过,原来住在琉璃庄,只是琉璃庄的差事做不下去,他才来了燕京的。”
    琉璃庄?
    谢吉祥心中一动。
    “他在琉璃庄做什么,他可有说?”
    周账房摇了摇头:“我跟他一年到头说不上两句话,若非他这次有事求我,才请我吃酒,要不然就连这事我都不知。”
    他确实说不出更多话来。
    谢吉祥最后问他:“这个张有德多大岁数,多高的个子?”
    周账房回:“他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瞧着比我小个几岁,个子跟我差不离,都是五尺多些,就是个很普通的人。”
    赵瑞跟谢吉祥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数。
    赵瑞回头看向周账房:“周账房,现有一事,需你去办,事成之后本官不会亏待你。”
    他比了个数目,顿了顿又道:“不会让你昧着良心做事,官府查案,你应该明白。”
    周账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权衡再三,还是问:“是否会牵连小的家中妻儿?”
    赵瑞淡淡笑了:“不会,且你答应这桩差事,才是对她们最好的保护。”
    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也似乎还未及弱冠,但赵瑞身上自有一股威仪。
    他所承诺的话,总让人打心底里信服。
    周账房这样胆小的人都不例外。
    “好,我干了!”周账房咬牙道。
    赵瑞点点头,对他说:“第一件事,就是需要你去皋陶司认尸。”
    如此说完,周账房心里便没了压力,又知道会有校尉暗中保护自己及家人,一下子就又活过来。
    他依旧按照每日下值的时候回家,同妻子说了几句,便换了件袍子,佯装去回春堂买药。
    他每隔一旬也确实要去给妻子抓药,因此这一趟走得很是坦诚。
    赵瑞跟谢吉祥刚回到皋陶司,他就被从回
    春堂带了过来。
    邢九年这几天累得够呛,是殷小六领着周账房去认尸的。
    谢吉祥坐在后衙前的石桌上,倒是很淡然。
    赵瑞问:“你觉得一定是张有德?”
    谢吉祥点头,道:“应当没错,而且……我也能猜到,张有德在来红招楼当账房之前,在琉璃庄的差事或许跟知行书院有关。”
    赵瑞扭头看她,谢吉祥面色淡然,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笃定。
    案子查到这里,似乎一切都清晰起来。
    谢吉祥平静地看向他:“两年前的琉璃庄,他一定跟那两个书生的死有关。”
    一阵风吹来,打落了垂坠的竹叶,赵瑞刚要说话,便被匆匆赶来的赵和泽打断。
    他的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世子,大殿下有请。”
    赵瑞眉峰一皱:“什么?”
    赵和泽把手中的请帖呈给赵瑞:“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大皇子府的詹士亲自去了王府,给世子送上一封请帖,道夏日赏荷,要同世子一叙。”
    赵瑞深吸口气,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一向不过问政事,也从不跟朝臣多做勾连的大皇子,为何要请他过府赏荷?
    且不提他是天子近臣,便因他为二皇子伴读,又是二皇子的远方表兄弟,大皇子怎么也不可能同他联系。
    可这封烫手的请帖,却依然放在他的手上。
    赵瑞思忖片刻,脸色微微一变:“不好,朝中有事。”
    谢吉祥紧紧攥着拳头,却道:“若是不可,便就不去。”
    传承百年的赵王府世子爷,有同皇子叫板的本钱。
    赵瑞打开那封请帖,只见上面几个雅致的笔体:“宴请赵世子及谢小姐过府一叙,商谈旧事旧情。”
    谢吉祥歪了歪头,恰好看到这一句。
    “还请了我?”
    赵瑞冷笑出声:“是啊,还请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谢吉祥:为何还要请我?
    赵大世子:家……家属?
    谢吉祥:……???
    第86章 定风波11更新:2020-11-04 17:10:40
    大皇子李灿在宗室中身份十分尴尬。
    他是罪人之后, 却又被免除罪责,过继给只比自己大几岁的皇叔,又成了年长嗣子。
    这种情况下, 他是越少出现越安全的。
    大皇子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平日里深居简出,府中有任何事都不张扬, 低调得仿佛燕京没有这个人。
    可就在天宝帝重病时, 他却又递给赵瑞这么一封请帖。
    赵瑞看了一眼刚赶回来的苏晨,问:“出事了?”
    最近潘琳琅的案子,已经换了副手在跟,苏晨解放出来,全力追连环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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