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弥漫着浓浓消毒水味的重症病房门口,他见到传说中嘉辉哥。
“我说阿秋怎么好端端的会出事,原来是你这个衰仔突然跑来澳门。”对方一句好话没有,沉着脸讥诮说,“徐明海,讲真,你是不是命中带煞?”
可这样不友善的冷嘲热讽压根儿没被徐明海接受到,他愣愣问:“果子怎么样了?”
华嘉辉不答话,只面无表情地瞪着对方。前者十几岁就在澳门街头讨生活,眼神狠下来能杀人。
徐明海见对方没反应,便要冲进去。
“ICU不可以随便闯。”华嘉辉毫不客气地将人推了个趔趄。
阿峰他们完全状况外,不懂为什么老大同意带人来现在又要上演全武行,于是赶快过来帮忙抓住徐明海。
但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因为对方整个人连魂儿都是软的,毫无招架之力。
徐明海白着张脸,被团团围住,只好退而求其次:“好,我不进去。可当年在河北,你嘉辉哥被十几个人砍,救你的人里有我。现在,你告诉我果子到底怎么样了,当是还一命给我,行吗?”
阿峰他们一听,集体看向华嘉辉。哇,老大居然这么落魄过?现在还对着救命恩人动手,好像不大义气吧。
华嘉辉没想到徐明海上来就把这陈年旧账翻得稳狠准,无奈支走几个小的,然后强压着火儿跟对方说:“他皮外伤都处理好了,只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徐明海恨极了“只是”俩字儿。通常这种转折词后面跟着的东西才是重点,导致前面所有的铺垫立刻失去意义。
“阿秋脑部受到撞击,一直在昏迷。”华嘉辉说,“刚刚做过头颅CT,医生说是外伤性颅内散状出血,要住院观察。”
徐明海觉得自己听得无比认真,可愣是没听出个子丑寅卯来。他于是直接绕过那些令人心惊肉跳的医学名词,哆嗦着嘴唇问:“你就告诉我,果子最坏的情况会怎么样?”
“意识无法恢复。就算醒过来也可能留下肢体偏瘫、失明失语、记忆力减退等等后遗症。”刚才医生说完这番话,华嘉辉心都凉了。
“死不了对吗?”徐明海心急如焚,迫切地要从别人口中求得一个结结实实的保证。
华嘉辉一愣:“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那就行。”徐明海用力揉了揉脸,毫无血色的脸上稍微见着些人气儿。
“什么叫‘那就行’??”
“‘那就行’的意思是,”徐明海逼自己冷静下来,“别说什么失明失语失智失忆了,就算他成了植物人,我也跟他好一辈子,照顾他一辈子。”
“你照顾他?”华嘉辉当场开骂,“你个衰仔当初要是肯好好对他?阿秋何至于背井离乡?”
“我……”“我知道,你海哥不得已,有苦衷嘛。”华嘉辉打断对方,“那你又知不知道,他早在十一年前就死过一次了?”
徐明海瞠目:“什么叫’死过一次’?!”
“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阿秋真是疼你疼到骨头里。”华嘉辉冷笑一声,索性把话说开,“1997年他在天津港,送完九爷一时想不开跑去跳海,后来被人救起。而医院联系上我是因为他包里留有我的一张名片。那个时候,阿秋很痛苦,我才会带他先去珠海,后来澳门。”
关于秋实当初到底是怎么离开的,由于本人的刻意隐瞒,徐明海只知道个囫囵。多亏了华嘉辉,他终于拼凑出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果子想不开去跳海?可他分明那么怕大海,小时候见了立刻就跑得远远的,说什么都不肯下去。当时还被自己勾着下颌笑是“杵窝子”。
而人是在多么无助绝望的情况下,才会用自己最恐惧的东西来消解所承受的痛苦?徐明海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如同被打中七寸,一颗心随着当年的果子,沉入海底。
“这些年,阿秋本来在澳门过得好好的,可北京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坐不住。我还以为你成了什么天兵天将似的人物。今天再见,不过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徐明海,你凭什么……”
“凭我十岁就抱着他睡觉,从小为他打架;凭他后爸是我干爹,亲娘是我干妈,他是我媳妇儿;凭我俩打断骨头连着筋,小半辈子只跟彼此上过床;凭9万人的奥运开幕式上能重逢,买的房上下层刚好做邻居。”徐明海后背抵住墙面,渐渐恢复了斗志。
华嘉辉:“……”
“够了吗?嘉辉哥?”徐明海狠狠咬牙,“不够我还可以跟你讲三天三夜。”
就在俩人大眼瞪小眼之际,重症病房的门开了,穿白袍的医生走出来。
他先是被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吓了一跳,随后扶了扶眼镜说:“病人未来的72小时是关键,需要观察临床状态。如果生命体征稳定,可以自主呼吸,且没有出现其他并发症的话,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整个危险期大约是2周,你们要有耐心。”
“有有有,”徐明海差点给白袍跪下,“医生,什么时候可以进去看他?”
“探视时间是每天下午四点到五点,你们到时候再过来就好。”
徐明海于是就像收到指令的士兵,开始在病房门口一边站岗一边倒计时。期间,阿锋送来麦记,华嘉辉递给徐明海,徐明海权当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