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母亲死时,梁允初已经八岁了,他懂事,也懂隐忍,平日里在皇后面前很乖巧懂事,实际心里有自己一套想法。
梁闲知道他这一点,也知道这孩子是个可以做接班人的好苗子,对于他的诸多小聪明和小手段,视若无睹。
梁闲咳出一口血来,推开给他扎针的太医,吩咐身边的太监福元道:“叫右相进来。”
这个时候不叫皇子进来,却要叫右相,福元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准备躬身退下。
“且慢。”梁闲叫住他:“你过来。”
福元跟了他多年,知道这是有私密事需要他去做,所以赶忙上前,附耳过去。
梁闲吩咐了几句,福元大惊,喏喏地领命去了,在外面唤了景琢,自己等着他进去之后才匆匆离开。
景琢看着龙床上面色惨败,胸口剧烈起伏的,曾经心里的不可触碰,眼神有一瞬间的伤痛。
梁闲看着他,虚弱地笑了一下,眼睛有点湿:“朕,从来没想过,你会对朕,做到这么绝……”
景琢垂着眼睑,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他没有说话。
“从那年……”梁闲不再看他:“你在昭阳殿跪了一天一夜时,你就恨着朕,一直恨着朕,是不是?”
景琢心口一痛:“陛下说笑了。”
梁闲眼睛很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流出来,苍白的脸上被憋出了些红晕:“你其实心里知道,朕为什么一直不肯见皇后。”
只是这话,如今说出来,已经无用了,也晚了。
景琢的眼睛也红了。
“朕与你之间暗潮汹涌这么些年,最终还是倒在你手上,你觉得朕输了,是不是?”
景琢没有说话。
梁闲没有输,但也输了;同样的,景琢没有赢,他也输了。在这场博弈里,他们两败俱伤,伤了情分,亦伤了性命。
“朕会立梁允初为太子,太子年幼,不能无人辅佐,右相……烦劳费心,将我梁氏江山,好好地交给他。”
景琢眉心微动,心念电转间,他已经明白了梁闲的用意。
他是以德报怨么?不,才不是。
梁闲知道梁允初并不信任景家人,但他还把摄政王的位置给了景琢,他就要他们之间互相牵制。
梁允初如今羽翼未丰,需要一个摄政王辅佐,但同时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野心,他绝不会允许景琢一直独大下去。
景琢相信,梁闲已经给梁允初找好人了,真正能够辅佐未来皇帝的人,他这个摄政王,徒有虚名而已。如果他有朝一日不肯放权,只会落得一个凄惨下场。
景琢半辈子为之拼搏的权力,就这么被梁闲亲手掐了。
所以梁允诚才必须死。
景琢突然间又想到什么,刷得一下站起身,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当即就要往外走。
“晚了。”梁闲又咳了两声,看向脚步顿住的景琢,笑道:“右相……精明了一世,此时却糊涂了,福元有多久没进来了?”
景琢眸中带刀,倏地回头看向他,捏紧了拳头:“杀了儿子,如今又要妻子的命么?”
梁闲看着他,突然开始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儿子?妻子?”
梁闲目眦欲裂,吼道:“那是你的棋子!你这般恨朕,当真是因为朕害了你的亲外甥么?你只是……少了一个可以握在手里的棋子罢了!”
“既然迟早要毁在你手里,那他毁在朕手里又有何妨!?”梁闲拼了命吼出这几句,又倒回榻上,大口大口喘气,没一会儿便又呕出一口血来。
景琢浑身发冷。
“景琏必须死!大梁未来的皇帝,不需要一个左右他摆布他的母亲!不需要一个徒担虚名却还要他为天下尽孝道的母亲!”
景琢慢慢走回去,他看着眉目间还带着少年时影子的脸庞,喃喃地问:“梁闲,你说我恨你,其实你才是恨透我了吧?”
梁闲喉结颤动,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滑下:“景琏……景琢……哈哈!”
他笑了两声:“你以为朕当年,想娶的是景琏吗?把她推给我的是你,我从那时,就恨你,一直都恨。”
景琢嘴唇轻颤,喉头似是哽着什么东西,他难受,难受的浑身都疼。
那又能怎么样,景琢在心里想,不把景琏推给你,你就能娶到自己想娶的人了吗?别傻了,都是当皇帝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呢?
要做皇帝,就注定只能过别人安排好的一生。
戏已经结束了,但谢潭西和邢修弋好像还有点出不来,黄郢建没着急叫他,关了摄像和灯光,把空间留给他们俩。
邢修弋从助理那儿拿了纸,然后坐在床边看着谢潭西。
好看的人哭起来都是好看的。
邢修弋拿纸巾给他擦眼泪,任由他哭了好一会儿。
其实他也有点没出戏,看着谢潭西哭,他心里也难受。
为命运,为时代,为那一段一直藏在心里,以至于被捂坏了的感情。
邢修弋弯腰,在谢潭西眼睫上亲了一下,嘴唇碰到泪水,是咸的。
他失笑道:“水做的吧?昨晚还没哭够?”
谢潭西看了他一眼,成功被他带出来了。
想想昨天晚上被邢修弋欺负哭的样子,谢潭西还有点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