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您这边来。”
填表又测试,大概花了十几二十分钟,确认了没什么问题,工作人员让林笙在椅子上躺下,开始抽血。
“不是,妈,近亲属不能输血的吧?”他虽然不是直系亲属,但好歹也是个旁系,怎么说也是行不通的。
“做个备用嘛,万一等等又来一家需要输血的O型血,我们不就可以跟人家换了吗?”
“……还能这样?”林笙皱眉,觉得她给的理由合理中又有些荒唐,“妈,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林琦微歪头看着他,不正面回答:“年轻人,还是不够老道,没有经验。做事要多思考,多换换角度。”
……行吧。
林笙这边抽完,工作人员拿了棉棒让他按着止血,收了器械,给了他毯子披着,又扶着他出抽血室,叫他去休息一会儿。而林琦微不回答,林笙也没什么办法,只坐在外边的长椅上,闭了眼。
林琦微忙一些,她消息极多,坐在林笙身边,手指也没停过。
“笃笃笃。”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林笙睁开了眼,这回,他倒是马上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谁了。
乔梓萍。
她穿着一身西装裙装,外头套了厚羽绒服,戴着眼镜,长卷发微微凌乱,像是刚刚结束了一场会议,匆匆赶来。
“当初说好再也不见,现在还不是巴巴的求我来。”乔梓萍在林琦微面前站定,开了口,几近挖苦嘲讽。
“那你不也是来了。”林琦微抱着手臂,翘着二郎腿闲闲看她,偏过头,努努嘴指柜台,“献血往那边。”
“……我有条件。”
“说呗。”
乔梓萍吸了口气:“跟我道歉,复合。”
“……”虽然之前隐隐猜出来她们的关系,但是亲耳听到,林笙还是没忍住,睁眼看了看她们。
“道歉还行,复合免了吧。”林琦微跟她讨价还价,“折中一下,你献个200cc?”
乔梓萍抿了抿唇,背后的手握起了拳头,尖长的指甲掐进了手心:“那我不要道歉了,复合就行。”
复合两个字再叁出口,她都忍不住骂自己贱。林琦微短短一条微信,不过十字,就能让她抛了工作,心急如焚赶来。她知道自己现在提这个要求算是有些过分,但她只能出此下策,试图以此要挟当初铁了心提分手的人。
果不其然——
“算了,你走吧。”林琦微不假思索挥挥手,“不送。”
……林琦微连趁人之危的机会也不给她。
乔梓萍心里又凉了几分,也知道这门一出,林琦微再也不会主动联系她,恨声道:“林琦微,你外甥的命你倒也不是很在意。”
“你从来都是这种人,只对一个死人念念不忘,对其他人爱理不理。”
这话是对林琦微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林琦微哪里好了,她想不明白,但她偏就是这么死心塌地的,执迷不悟。
她冷笑了一声,瞥了林笙一眼,意有所指:“你就活在过去吧,我看你替别人养孩子也挺开心的。”
乔梓萍一番话说完,林琦微表情没什么变化,她倒是把自己气到浑身发抖。她昂起了头,一甩长发,大步向门口走去,正要推门离开,想了想,还是折了回来。
她在柜台前站定,冷冰冰砸了两个字:“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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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林笙目送乔梓萍进了检查室,看林琦微垂了眸子,认真问道,“她刚刚说的,替别人养孩子是什么意思?”
……他心中隐隐有点不好的预感。
林琦微答得轻松:“她看我关心小澜,嫉妒了呗。”
“妈,我成年了,我有脑子。”林笙正色看她,“你要是不告诉我,我自己去问她。”
“……”林琦微埋头打字。
林笙起了身。
“我真是欠了你们的。”林琦微撑着头,叫回他,“走哪去呢?坐下。”
“诶。”林笙依言坐下。
林琦微不看手机了,略微纠结了一下如何措辞:“就这样说吧,你和小澜之中,有一个是抱来的。”
抱来的。
就是不是亲生的意思。
他妈还挺诙谐委婉。
林笙闭了闭眼。
他和小澜之中,有一个是抱来的。
首先排除小澜。
小澜出生的时候正是他暑假假期,他的同学约他打游戏看漫画,他拒绝了,跟着大人们在产房外巴巴等了近两天,终于看到小姨被推了出来。后来小姨夫带着他去看弟弟,隔着玻璃给他指:“那个就是弟弟。”
“啊,我感觉都长一样诶,那我以后认错了怎么办?”
“不会认错哦。你看,弟弟手背上有一块胎记,床尾都写了名字,也戴了手环。”
“噢~原来是这样。”
林笙算是小姨带大的,反过来,小澜也算是林笙看着长大的。他手上的胎记随着成长慢慢淡了些,但一直都在。
所以——
“我是抱来的?”
“嗯。”声音很轻。
得了林琦微的肯定,林笙耳边骤然响起尖锐的耳鸣,他甩甩头,脑子里霎时闪过很多画面。
有些东西,其实很早之前,就有了答案。
比如林琦微从小到大对他的要求,都是活着就好,相当于没有要求。
别人的父母总会说,你看别人家xx如何如何。这句话林琦微一次也没说过。原来他本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只要不闯出大祸给他们丢脸,便随他折腾。
又比如他爸妈貌合神离多年,以前还做做表面功夫,直到他高中,干脆连装也不装了。
某次他参加了学校活动,活动结束得早,他提早到家,却见家门口摆了双从未见过的高跟鞋,路过书房时又无意间听见里面女人的喘息,亦是他从未听过的声音。
“呀……再快一点嘛……”
“…啊……还要……”
他整个人僵了几秒,看也不敢看一眼,吓得夺门而出,硬是在外头坐到太阳落山才敢回去。
那一段时间他家里的气氛低得可怕,他忘带了作业,在课间赶回家拿,他一进门便是林德、林琦微、乔梓萍叁人各执一方在客厅站着的场面,剑拔弩张,像是对峙。他下意识以为是林德出轨被撞见,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许是受了氛围影响,他大气不敢出,拿了作业便落荒而逃。
后来一想,当时的自己有些天真得可爱了。
再比如现在。
林琦微毫不顾忌亲属间输血可能带来的排异反应,直接带他来了血站做检查。细想来原因无他,无非就是林琦微早就知道他和小澜的表兄弟关系,仅仅止于表面。
“那……”林笙想起她肚子上的疤,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结结巴巴,“你不是,做过,剖腹产吗?”
可是这个家里,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别的孩子了。
他会知道这些,还是小时候,林琦微心血来潮要教他游泳。她穿着分体泳衣,肚子上一长条疤痕醒目,当时林笙不敢多问,后来偷偷找了小姨,才知道那是剖腹产的痕迹。
当时小姨是怎么说来着——
“你出生的时候被脐带缠住了,只能转剖腹产,可把你妈妈累惨了。”
“我确实是剖腹产生过小孩。”林琦微点头承认,却只字不提另一个孩子,只道,“不然你哪来的身份?”
……
身份。
两个字分量虽轻,却仍压得林笙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下意识的松松领口,把毛衣往下拉。
——所以,他是林笙,他又不是林笙。
甚至说到底,他终究只是一个替代品,一个冒名顶着林笙的名字活了十八年的人罢了。
他闭上眼,眼前浮现出单黎笑靥如花的模样,过往一幕幕如走马灯,繁杂绚丽,在他眼前快速闪过。
他太明白当初单黎找到他,仅仅是因为一层血缘的关系。甚至他们之间的感情,都是维系在血缘之上,而后才有别的添附。
如果单黎知道了他和她之间根本没有这层关系……
最底下的地基垮了,上层的楼房再华丽,又如何?
轰然倒塌,连带着埋去楼中的住户,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他不敢往下想,却又情不自禁联想到了单黎对单雅爱理不理的态度。
林笙心都寒了,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同理,知道了她有多甜,他再也不想再尝到孤单苦涩的滋味。
……他才不要和单黎形同陌路。
他很容易便能接受自己是个顶替者,替便替了,养他的人都不介意,他有什么好介怀的。但他更希望自己是父亲从亲戚家接来的孩子。
——这样,他和单黎之间,勉强还有一点薄得可怜的血缘。
“那我亲生父母是谁?”
“谁知道呢?”林琦微耸耸肩,毫不留情打破他的幻想,“甭管你是哪里来的,反正这么多年,从来没人找上门过,可能已经不在了吧。”
“不过——”林琦微拍拍他的肩膀,“林德一个倒插门,只想着借着我的资源出人头地;我呢,工作忙,没什么时间管你,也快二十年了,辛苦你了。”
林笙摇头。
后来林琦微还跟他说了些别的,无非是她这些年的心路历程,其中不乏她的恋爱观和恋爱经历。林笙对女同倒也不排斥,只是脑子里一片混沌,压根没听进去。再后来,血站陆陆续续来了些献血的人,大都是林琦微的相识。她忙了起来,没空再和他闲聊,只放他在角落坐着。
“嘿哥们!”大门又被打开,两个长得相似、身形也相仿的男子走了进来。前边的那个性格活泼开朗些,只扫了室内一眼就看到了林笙,朝他走来。
“皮奇。”林笙勉强勾勾唇角,“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发的朋友圈吗?O型血,血站。”皮奇挥挥手机,“不过我离上次献血还没满半年,不能再献,就把我哥拉来了。怎么说,都试试呗。”
“这样。”林笙站起身,微微鞠躬,“谢谢。”
“客气了兄弟。”皮奇吓了一跳,赶紧让他坐下。皮奇看他失魂落魄还以为是医院的急救不顺利,不敢多打扰他,只道:“那我先带我哥进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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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笙在椅子上坐到后半夜,总算想清楚了,起身去找林琦微:“妈,我想回去了,帮我打个车吧。”
他回家了。
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
只是在这之前,他还想再逃避一会儿。
他把自己沉入满是水的浴缸中,等她来寻。
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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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所以你觉得我们俩没了血缘的维系,你想再造个维系出来啊?”单黎挑挑眉,心不在焉指指自己的肚子,接着把纸巾团成一团,坐在床上,一个接一个把纸巾球扔进垃圾桶。
“那我实话实说好了。”
“我,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小孩。”单黎的上牙咬了一下下唇,吐字也在用力,“生和养都是。”
“原因很多。”
“所以让你失望了,短效避孕药我还在吃。孩子,不可能。”
“我当然知道你在吃,你当我瞎吗?”林笙没好气的压上来,在她脸上一顿乱亲,“你不喜欢小孩就不喜欢呗,无所谓的,我也不想在小孩身上耗那么多精力。”
“那你干嘛这样……?”
“就想再体验一下你说的,亲密无间的交融感。”林笙无辜睁了眼,咬了一下她的手腕,留下个齿印,“没差嘛。”
他还是不能理解单黎当初的想法。
“滚滚滚。”看他还卖乖,单黎的脚放在他的大腿上,用力一蹬,软绵绵把他踹开,翻了个白眼,“吗的,做到后面润滑不够痛的要死,你还不如电动棒。”
好家伙,林笙除了好家伙再也想不出别的词了。
“行啊。”他翻身下床,在床头柜里一通翻找,找到个大号透明假阳具,开了开关,嗡嗡作响。他按了单黎的腿,分开,作势要把东西往她的花穴里塞,“那你就把这个吃进去,含一晚上吧。”
“别别别别。”单黎看着那玩意儿扭动的频率就发憷,剧烈的挣扎起来,拼命摇头。
“不是说我不如这个吗?”林笙按了开关关掉,呼呼对着假阳吹了两口气,像是要吹去上面的灰尘。他垂了眸子,比划几下,开始认真研究怎么往里塞:“它确实比我粗比我长还比我久,你咋还不乐意了?”
“不乐意不乐意不乐意,我这不是口嗨吗?”单黎对这种仿真阳具有些排斥,紧紧搂了林笙的腰,死扒着不松开,坐在床上,死死并着腿,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我今天遇到李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