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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青从前也认为陈有良是清官,铁面身正礼贤下士,如今她对此人持保留态度。
    爹的死跟陈有良脱不开关系。
    那晚在义庄,守门人说爹的尸身抬来时身上有股酒气,猜测他是喝了毒酒死的。爹身份低微,纵是灭口,那狗皇帝也不会亲自赐他毒酒,此事定是下面的人办的。
    最有可能办这件差事的便是陈有良。
    爹是仵作,略通毒理,那毒有股子苦杏仁味,气味再淡,爹也应该能闻出来。仵作验尸之时,尸身气味是判断死亡原因的不可忽略的一点,有经验的仵作都有一只灵敏的鼻子。爹没闻出来,她只能推断出一种可能,那就是赏他酒喝的是他敬重有加之人,他当时心情激动才无心察觉酒中异味。
    推断并不能定一个人的罪,暮青懂,所以她来了刺史府查证。
    刺史府要请工匠修园子,因给的银钱低没人愿来,正巧给了她混入府中的机会。
    少年蹲在阁楼柱子下,默默干活。
    等着,入夜。
    修园子的活儿一天干不完,夜里歇在小厮房里的大通铺上。
    刺史府中管束严,傍晚吃过饭,天色一黑院子里便落了锁。几个粗汉盘腿坐在铺上聊着女人的浑话,暮青借解手出了门。
    月色清冷,少年四下里一扫,眸底雪色寒光洗过般,亮若星子。他傍晚入院时便扫过四下情况了,院墙不高,屋后有棵歪脖子树,可借着翻去墙外。
    平日里验尸,多有走山路的时候,暮青体力不错,上树,翻墙,落地,一气连贯,落地后几步便避去了假山后。
    想要知道毒酒是不是陈有良给爹喝的,她只需见他一面,当面一问。
    这世间,没人能在她面前说谎。爹若真是陈有良所害,她便宰了这狗官,覆了这沽名钓誉的青天!
    暮青蹲了蹲身,隐在黑暗里望着前面小径,还是等。
    刺史府太大了,她不识路,不知陈有良的居处在哪里,只能等。等人经过,劫来一问便知。
    这附近是下人房,没多久果然有人自夜色里上了小径。那人手里提着只食盒,莲步轻移,步态柔美,是个丫鬟。
    暮青曾听爹说过,陈有良原配妻子早故,未曾续弦,也未纳妾侍。他膝下只有一子,盛京松院里读书,不在汴河。因此这刺史府中需要伺候的主子只陈有良一人,这丫鬟夜里提着食盒出来,应是送去陈有良那里的。
    没想到正巧遇上个陈有良那里办差的,暮青当即打消了劫人的想法,只悄悄跟上。
    六月夜里,夏风凉爽,草木香混着脂粉香随风浅浅飘来,令人有些微醺。
    暮青忽觉脚下有些晃。
    她心中一惊,眼前如漫了迷雾,恍惚里见那丫鬟转身,向她走来……
    她只记得自己最后一缕意识——那脂粉香,有毒?
    暮青醒来时,鼻腔里隐约还残留着那浅淡的脂粉香,身体却已能动了。
    依旧是夜里,不知时辰,有月色自窗外洒进来,照在树梢,落一地斑驳清冷。
    暮青身处一间空屋,身下地板淡淡梨花降香,香气里有股子新漆味儿。
    新漆……
    暮青抬头,望向头顶,屋里光线颇暗,月色照不见屋梁,只觉房梁深深颇为高阔。
    阁楼?
    新漆的阁楼,不就是今天做工的园子?
    暮青不解自己为何被关来此处,但让她更不解的是那丫鬟。她未学过跟踪技巧,但有格斗底子在,普通人想发现她也难。她刚跟上那丫鬟便中了毒,说明一跟上就被她察觉了。这女子身手应该不俗,且毒香混在脂粉香里,借风势将她毒倒,用毒手段颇为高明。
    刺史府一介丫鬟竟是这等高手,这刺史府……有古怪!
    暮青起身来,腿脚还有些软,但不妨碍走路。她推了推房门,果然门外上了锁,她又转身来到窗前,刚要伸手去推,忽听房门外啪嗒一声!
    暮青倏地回身,只见房门无声扫开,月色烛地,夜风徐徐,有人自月色尽头来。
    月色空蒙,海棠落了满园,残红遍地。清风拂了那人华袖,华袖拢了月色,那人在月色里,步步残红。
    行至园里,那人抬眼望向屋内。风打了海棠林,残花落在肩头,那人只在林中稍一驻足,便让人忽生山间明月照海棠,不负明月花下人之感。
    暮青站在屋中窗边,袖口垂着,指间已藏起一片雪色,蓄势待发。她不知道为何她落在对方手中,对方却没收走她身上的兵刃,或许是觉得她不足为惧?无论是何缘由,对她来说兵刃在手总比没有多些机会。
    念头落,那人已在台阶上,背衬月色。
    光线虽暗,暮青还是瞧清了那人的脸。那人脸上竟覆着半张面具,紫玉鎏金,玉带楚腰,半张容颜,绝了人间色。
    那人声音比夜里清风还懒,倚在门旁望着人,语气更懒,“醒得倒早。”
    暮青不言,她扮作工匠混入刺史府,如今失手被擒,在对方眼中应是刺客身份。但没见过不把刺客关在牢里,也不收了刺客身上兵刃的。此人不是刺史陈有良,陈有良不惑之年,眼前男子却是青年,两人年纪不符。
    既如此,此人为何身在刺史府中?
    她一个夜探刺史府的刺客,失手被擒,来见她的为何不是陈有良?此人知晓她被关在阁楼,还深夜独自来见,说明他对刺史府中一切了若指掌——他和陈有良来往密切?
    此人究竟是何身份?
    暮青猜测着,袖中解剖刀已攥紧。
    门口,男子往她袖口瞧了眼,漫不经心,“那套小刀总共几把?倒精致锋利。”
    说话间,他指间一错,月色里显出三把小刀,雪色映了暮青的眸,令她面色一变!
    这三把刀,正是前夜她在巷子里留下的那三把解剖刀!当时走得急,她没来得及拿走,还以为找不回来了。这套刀共七把,是当年爹的一位铁匠朋友帮忙打制的,顺道做了副皮套绑在手臂上,内有简易机关,形同袖箭,需要时一扣便能入手,防身颇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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