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今夜之前,给朕全数查出来!”步惜欢将信仍给陈有良,大步出了房门。
暮青醒来时,步惜欢已在屋里。
窗开着,莺啼海棠枝,屋中烛台冷。男子懒坐桌旁,沐一身晨光,见她挑了帐子起身,笑道:“睡得倒好,朕进屋,你竟未觉。”
“累了。”暮青道。自从爹过世,她未曾有一夜安眠,昨夜大抵是累久了,这才睡沉了。
步惜欢瞧着她笑了笑,“嗓子好些了。”
暮青这才注意到自己嗓子没昨夜那般疼了,“密信找着了?”
“找着了,如你所说,分毫未差。”
“那同党……”
“不急,夜里再来,天亮了,且先回宫。”
暮青闻言未再说什么,这时小厮端了洗漱之物上了楼来,暮青转进屏风后,眸光微有异动。她一番收拾,出来时道:“城南街有间福记包子铺,回宫时可从那儿过吗?”
步惜欢闻言微怔,话里带了关切,“宫里的膳食用不惯?”
“我爹以前来汴河城,回家时常带那家铺子的包子回去,说是有时间会带我去。我来汴河城有段日子了,还没机会去过。”暮青垂着眸,清冷的容颜上覆一片剪影,添了心事。
步惜欢瞧着,忽然起身,牵了暮青的手便往楼下去。暮青一怔,手一缩欲收回来,只觉那手又握得紧了些。这一回,他没以内力逼她顺从,只握得紧了些。她能感觉到男子掌心的温热,那力道的坚定令她有些怔。
只听他道:“走。”
下了楼去,马车就停在海棠林外,两人上了车,出了刺史府后门,马车直奔城南。
到了福记包子铺门口,暮青挑了帘子往外瞧,只见一家包子铺竟颇讲局面,一楼乃大堂,二三楼瞧着似雅间,门口食客来来去去,络绎不绝。
“走。”步惜欢牵着暮青便要下马车。
暮青看了他一眼,他面上覆着面具,这般打扮,这般风华,下了车去定惹人注目。他的身份和如今的处境,如此高调总是不利。
“不必了。”暮青坐着不动,“叫小厮去买吧,带回宫中吃。”
“回到宫里便凉了。”步惜欢又坐了回来,笑着转头,定定瞧她。
马车里铺着软毯锦垫,松木小几,玉瓶繁花,越发衬得她容颜清冷。男子瞧着,眸中带起缱绻柔意,那懒散的声线都不自觉柔了几分,问:“担心朕?”
暮青一愣,抬眼看他一眼,随即转开脸。
身旁传来步惜欢低沉的笑声,“让朕想想你昨夜说的,嗯?蔑视、羞愧、恐惧之时会不敢看人,那害羞时可会?”
此话一出,果见暮青抬头,眸中似有讶色。
步惜欢瞧着,笑意更沉。
“察言观色最忌将表情与动作分开,孤立片面地解读,陛下!”暮青道。
汴河城离古水县百里,爹以前买了包子,路上再放在怀里捂着,回到家中也已冷透了。他们从来都是在家中热了再吃,所以她希望把包子带回宫中热一热,她只是……怀念那种味道罢了。
只是,她没有将这理由说出来。她进宫只几日,宫内宫外,少见他真心笑过,这般开怀是头一回见。
此刻时辰,回宫已是有些晚了,福记包子铺在城南,回宫要绕一个大圈子,他未曾犹豫便带她来了,如此待她,她便有些不忍说这伤他颜面的话。
“要么带回宫去,要么不买,回宫。”暮青垂着眸。
马车里静了会儿,她能感觉到男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无奈一叹,“好,依你。”
“去买吧。”步惜欢隔着帘子对驾车的小厮道。
小厮下了马车,一盏茶的工夫回来,手里提着两大包油纸包,估摸着是一包肉包,一包素包。包子放去松木小几上,马车便往宫中赶,从城南绕回城东,上了东街,马车便慢了下来。
东街坐落着汴河城各级衙门,百姓们无事都不往此街上来,因此这街上平日里人最少,今日前面却有些热闹。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将一处官衙口堵得人满为患,马车远远便慢了下来。
暮青目光微动,心中有数却作不知,挑帘问道:“前方何处?”
步惜欢瞧也未瞧外头,懒懒往软垫里融了,眸中微有凉意,道:“兵曹职方司衙门,西北征军处。”
果然是西北征军处!
暮青挑着帘子,眸底隐有慧光。
总算被她找见在哪儿了!
这些日子,她细思过,要离开汴河城并不容易,唯一可借的便是西北军!西北军主帅元修乃元家嫡子,元家辅政多年,她若入了西北军,步惜欢不想放她走,也得放她走。
只是这几日她在宫中,即便出宫也是跟着步惜欢,没有机会去寻西北征军处在何处,只是那日进美人司时,听闻了西北军和美人司太监们干架的事,隐约听闻兵曹职方司衙门与美人司就隔了三条街。
三条街,正是刺史府那条街,可她两次进刺史府都是从后门而入,未曾发现兵曹衙门在何处。
暮青猜测可能是在刺史府西边,她进宫出宫都从刺史府东边走,因此无法经过。所以她今早才提出去城南福记买包子,转一大圈再走东街,果然便见到了兵曹衙门!
衙门口的路堵了大半,百姓围着正瞧热闹,不必看暮青都知道,定是美人司和西北军又起冲突了。
马车停了下来,小厮去让人群让路,衙门口的骂声已传进了车里。
那些骂声不堪入耳,大多是方言,一道西北腔的骂声最高,盖过了所有人。
“老子在西北,砍的是胡人的脑袋!你们砍得是自己人的男人根儿,太监就是太监,没种!”那人高声一骂,四周哄笑,围观的百姓皆愤愤附和。
西北军戍守国门,乃大兴百姓心目中的一支狼军,主帅元修更是百姓心目中的英雄。美人司在西北征军处征收美男子,激起的不仅是西北军将士的怒火,还有汴河百姓的民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