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谟见他反常,下手又重,只觉得掌心热乎乎的潮湿着,低头一看气从中来,急道:“殿外何人在伺候!”
“回殿下,是老奴在,可是晚膳用得不好?”王过福一直在外候着,他是宫里老人,陪太子十一年,从祁谟还是个小娃娃就开始伺候,说对太子无真心那是假的。但圣意难违,王过福谨记自己身份,只为当今圣上做事,并没有害太子性命的心。
“传御医,就说不要大师傅,来个会抓药的小师傅就行。去寻寻有没有一个叫牧白的人来。还有把小厨房的厨子唤来,再挑一个小宫女,不要大的,年纪小一些更好,给孤速速去办。”
“老奴这就去办!”
廖晓拂像做梦似的听着,听太子如舌绽春雷一般急急下令,眼圈猛地一热。就连左眼下水红色的泪痣都跟着更红了些。
半月前若不是太子步撵经过,出言急救,自己两只手怕都要废掉。今日得知传唤心里又是急又是耻,那可是太子殿下啊,自己却是个小太监,在这众人争恐避讳宦官的宫里,除却掌事公公,小公公被单独传唤究竟积攒了几辈子的福分?
可刚才一见着,廖晓拂便知道自己心思太过了,思虑清明了几分。太子那样子分明不记得救过自己,单独传唤想必是有需要面生的下人去办某样差事了。他琢磨着太子这要把自己安排到何处盯梢,身子一歪,手掌一疼,殿下抓住他的手竟然动了怒了。
原是自己想差了,廖晓拂心中向菩萨暗叨几声罪过罪过。殿下乃是当今太子,记性怎会和常人一样,想必万事都装在心里,胸中有大乾坤,还记着他。
来的是个微微圆胖的小师傅,见了祁谟愣是紧张得一口结巴,这人便是祁谟叫人寻的叫牧白的。太医院必须有自己放心的人才好,这人就算一个。只是上一世的牧白已经给正二品以上的贵人抓药了,现在还只是个给宫女太监治个寻常头疼的小师傅。
祁谟不急,给廖晓拂诊治用不得太医,若是交给牧白就放心许多,此人出于医药世家白老之徒,不得晋升的缘由恐怕就是有些磕巴,紧张起来连整句话都说不完。太医院日日夜夜进进出出的哪个不是有身份脸面的,他时时结巴,谁敢给他递名帖?
“哎呀!这、这可是半月前的伤了?”牧白细细查看,廖晓拂端坐着,左袖遮住右手掌面,像个玉观音似的点点头。
“这伤怎样了?”祁谟急问。
“筋骨都断、断了,再拖不易好,要是早些还能免受些苦。这是怎、怎么伤了呢?”牧白是刚刚及冠的年纪,比祁谟大上一岁。宫中规矩,公公们诊治向来是不许号脉的,只能观其伤处,再下方子。
祁谟用拇指摩挲着玉扳指,若有所思:“他的手是让轮子碾的,可还能治愈?”
牧白朝眼前的小公公一颔首,伸手就抓:“公公得、得罪了。”语毕即用拇指捏住伤处虎口,用另一只手将抻裂的伤口抚平,强行拉开了廖晓拂的四指。
廖晓拂疼得身子直颤,面皮薄又要强,愣是忍住了。祁谟明知这是给他诊治,扭过头忍了又忍,还是没能按捺下来。
“太医小心!他这伤刚扯绷了,皮肉伤要紧可指骨的伤不能拖,别下大力气。”
牧白也急,胖乎乎的手又不敢太使劲,咂咂嘴辩解道:“若要筋骨复位必须下针,今、今日我回白府取套金针来方可。再……再日日敷上阵痛的麻片,与沸水煮过的松树枝细细绑在一起,三个月内切勿碰水劳累,小公公这伤便能好上十之七八了。”
“十之七八?”祁谟不解,“为何是十之七八?剩下那二三呢?”
“殿、殿下有所不知,这、这伤筋骨的伤向来不易修复,变了形都是常有的。若是好好养着,臣有把握将小公公的手复原,就是不敢说能否使力,怕是粗使的活儿是干不动了。”
“无妨!牧太医只管尽力救治,有劳了。还有一事,养伤的膳食里可有忌口?请太医斟酌着下方子,再下几幅温补的药膳。”那只小白手紧紧地攥出一个小拳。上辈子它成了小福子的心病,这辈子还是伤着了!
“膳食忌口也就寻常、寻常一般,牛羊膻物是不可再吃了,头一个月多吃易克化的,鱼虾不可碰。这……可药膳如同三分药,必须细细号脉,探清小公公的体质方能开方子……”
廖晓拂原本还坐着,一听这话当下怕了,搜地站起来,垂着手谢过牧白。太监不是男子,更不是女子,男女皆不可碰,皮肉相贴万万不可。下边挨了一刀所以对探清身体虚实的事更格外忌讳。若是让太医号了脉,哪怕隔着纱布,自己身子那些隐晦的伤势就瞒不住了,保不齐在号出个精血不足的虚症。若是宫中当职多年的大公兴许豁得出脸,廖晓拂就不行了,如同一条敏感的小鱼儿被拖上了岸,被众人看遍,急着返回大海藏起来。
祁谟看得透,不想逼坏了他,遂一摆手冲着厨子说:“刚刚牧白太医的话可都记住了?多做些清淡的,花样儿多些。头个月忌牛羊荤食和鱼虾,三个月内也注意些,别端上了孤的桌子,做好了有赏。”
“那臣就准备下方子了,想、想必小公公还小,身子禁不住虎狼之药,臣、臣斗胆请问小公公虚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