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纪三的马车便已等在了云来客栈门外。
慕老爷雇佣的马车在到达湖州的时候便自行返回了,原本慕远是打算出发前再从湖州另雇一辆。纪三听说过,便说不用麻烦,他的马车颇为宽敞,多两个人不成问题。慕远自是见过纪三的马车,也知道他所言并不虚,想想那四匹健壮的马匹,若是寻常雇一辆马车恐怕赶不上人家的速度,没的扯了后退。既然答应同行,便也没有必要在小节上纠结,于是也就同意了。
湖州的下一站乃是苏州,途中经过太湖。太湖风光自来有名,纪三便提议到太湖一游,慕远没有异议。
老实说,这太湖慕远还真是第一次来。以往不是没有路过,也不是没有机会去游一趟,只是想着以后还有时间,下次再去,下次再下次,结果就再也没有下次了。没想到如今倒是有机会去游一游千百年前的太湖。
马车清晨出发,脚程极快,刚过了午时便到了离太湖最近的小镇。
果然装过避震装置的马车就是不一样,再加上驾车人高超的技术,一路上慕远几乎没有感觉到颠簸。与前一天所乘马车的疲惫完全不同,半日下来,依旧神清气爽,加之一路上与纪三相谈甚欢,丝毫不觉路途辛苦。
倒是天元,马车方驾出不久便开始昏昏欲睡,与之前乘车时一样。慕远对天元一向多了那么点纵容,只有二人时也并不拘着他,只不过如今毕竟算是人在屋檐下,多少有些失礼,便觉有些歉意。纪三丝毫不以为忤,微笑着摇摇头表示不必在意,反而让墨砚多照顾着些。慕远不由得感觉更亲近了些。
到了太湖边上,纪三雇了一艘船,四个人上了船,依旧让驾车的侍卫留在岸上,除了看顾马车之外,驾了半日车也辛苦了,正好趁机休息一下。
雇的这艘船比一般的渔船大些,又比真正的客船小点。船舱里布置得颇为舒适,既有躺卧的床榻,又有可以喝酒饮茶的桌椅;船头有炊具,可以自行生火烹饪。这样的船便是专门租给想要体验一把渔家生活的游客,价钱不会太低,但是服务自然也好。
撑船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遒劲有力,看起来就是个撑船的好手,人却颇为腼腆,沉默不喜多言。反倒是他的妻子,姿色虽然平平,一副渔家妇的打扮,却能言善道,且有一双巧手,很快便做好一顿饭菜,招呼四人来吃。
四菜一汤,两道都是鱼,一道醋鱼,一道鱼汤。醋鱼爽口入味,鱼汤更是煮成奶白色,乘起一碗,撒上几粒葱花,清香扑鼻,入口也是极鲜美。
纪三慢慢喝了几口汤,从嘴里一直熨帖到心里。出身富贵,他自小便吃惯了精致美食,山珍海味;行伍行军时,也与军士们同样,吃过粗茶淡饭,甚至饿过肚子。如今尝到这渔家小食,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纪三喝完鱼汤,礼貌地赞了一句:“夫人好手艺,这鱼汤极为鲜美。”
妇人闻言,笑意一直延至眼角的细纹。今日这几位客人,个个生的好样貌,一开始便存了些好感,不成想竟还如此彬彬有礼,对自己这样的渔家妇人,也没有丝毫的看不起,真真难得。不由掩唇笑道:“小手艺,见笑了,几位公子吃得惯便好。”
说着便爬了起来,嘴里说道:“几位慢用,小妇人去给我家那口子送点吃的去。”
抬眼望出去,便看到妇人给守在船头的船夫递去碗筷,船夫看向妻子的时候,眼神十分温柔,不知说了句什么,妇人脸上露出一丝娇羞,原本平淡的面容倒因之平添了生动。船夫扒了几口饭菜,许是吃得有些急了,有点噎住,妇人连忙递上一碗汤,嘴里大概是嗔怨了几句,面上却露着柔情与疼惜,从怀里掏出手巾温柔地替丈夫拭去嘴角的污迹。
纪三看着外面夫妻恩爱的场面,不知怎地,却想起早逝的父母,不由发起怔来。
慕远慢慢咽下一口鱼肉,瞥见纪三有些发怔的神情,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看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道:“这对渔家夫妇倒是鹣鲽情深。纪兄莫不是触景生情,思念起嫂夫人来?”
纪三闻言收回目光,看向慕远,轻轻摇了摇头:“慕兄说笑了,在下还未成亲,家中也没有等待思念之人。只是想起父母尚在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恩爱有加。”
“哦。”慕远应了一声,倒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了。
反是纪三接下去问道:“说起来,慕兄这趟出远门,会不会放心不下家中的妻儿?”
慕远浅笑了一下,摇头道:“惭愧,在下也未曾婚配,也无定亲。”
两人相视皆一笑。
饭后,妇人手脚麻利地收拾好碗碟,告诉他们船上有钓具,若有兴趣的话可以垂钓一番,湖里的鳙鱼正是鲜美肥厚之时。
慕远和纪三对垂钓兴趣不大,倒是天元和墨砚兴致挺高。
天元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直接开口道:“少爷,我想去钓鱼。”
慕远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就去吧,钓上几尾鳙鱼来,晚上吃烤鱼。”
“好咧。”天元开心地应道。
墨砚就要矜持得多,眼巴巴地看着天元兴致勃勃地去挑鱼竿,回头望了望纪三,又拼命忍住眼里的渴望。
纪三轻笑了笑:“墨砚,你也去吧,可要努力别让人家拔了头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