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杳轻咳一声,“你不是也很忙吗?每天除了研讨会还有手术,常常都没办法打电话,连短信都只能过好久才回复……”
“杳杳,”宋延辞哭笑不得,“怎么变成数落我的罪名了?”
她正要反驳,手机突然被一只大手抽走。
“知道就好。”宋渌柏径直开口道,“说完了?忙着开车,先挂了。”
话音刚落,紧接着就是挂断的忙音回荡在车内。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宋渌柏放下手机,重新将车驾驶着汇入车流。
“害怕?”
“什么?”猝不及防听见他说话,甄杳有点没反应过来。
“一个人走在人群里的时候,很害怕?”
“……有一点。”她张了张嘴,声音有点艰涩,“我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很多时候,不是有盲杖就能解决问题的。”
“盲杖不能解决的,我可以解决。”宋渌柏平静道,“不让你逞强,不是为了让你认为自己什么事也做不了,而是需要你清楚,除了你能做好的事情本身以外还存在着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她有点茫然,似懂非懂。
“例如这次,如果不是陈页心怀不轨,后面的这些事就都不会发生。”他声音低缓磁性,“如果一条路足够安稳,你拄着盲杖自己一个人就能走到终点,前提是没有人恶意来撞到你,哄骗你。”
“错不在你,但是你要学会将这些交给有防备能力的人。”
甄杳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也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些。说这番话时他自始至终没夹杂任何感情,只是将事实冷静分析在她面前。
不是长辈的苦口婆心,也不是同龄人同仇敌忾的安慰,他没站在任何一个角色的立场上。
“我知道了。”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至于其他人的目光,你不需要在乎。”他忽然换了口吻,“你站得足够高,是他们需要在意你的想法。下次别傻得只会让别人欺负,明白吗?”
甄杳轻轻舒了口气,心里暖融融得像是要被车内的空调暖风热化了。
“嗯,我明白。”她轻声道。
也许她现在还做不到完全坦然和从容,但谁也不知道眼前的黑暗将会持续多久,她总不能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
即便现在有人保护她,她也要学着变得坚强起来。
……
晚上周惠和宋毕打来视频电话,甄杳拥着薄毯坐在沙发上接起来,背后是忙碌往来的佣人们,沙发另一边是看着文件陪同的宋渌柏。
“杳杳!”周惠亲昵地喊了一声,很快被佣人手里的东西吸引了视线,“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
“最近降温了,所以哥哥给我买了衣服。”
“……”周惠叹了口气,一副格外痛心的口吻,“也就是我不在,所以他现在在这事上就终于无法无天了。一会让小佳拍照给我看看都买了些什么,我把把关。”
“应该都挺好看的……”甄杳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又补充道,“反正我也不出门,平时穿什么也只有哥哥看得见,所以就穿着让他开心一点,我自己觉得只要暖和舒服就好了,款式颜色什么的都不重要。”
宋渌柏原本正拧眉盯着文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闻言眉心微微舒展。
“那可不行,佣人和家教老师不也能看见,衣服穿上至少要适合你。”
“家教”这两个字一出口,手机里就忽然安静了一瞬。
“杳杳啊,”宋毕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当时我只听了我那位老朋友的一面之词就给你定下这位家教,都没考虑过其他人选,现在想想是有点草率了,要不我们这次再重新选一个更好的?”
甄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旁边坐着的人冷淡地开口道:“她已经知道了,你们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知道了?那……唉,知道了也好,这次是我太大意了,竟然找了个这样的人来给杳杳上课,一身的歪风邪气。”宋毕又是叹气又是抨击,追悔莫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我活了快一辈子了,到头来还犯这种错。”
“哥哥。”她实在摸不着头脑,只好微微侧脸,估计着宋渌柏坐的位置悄悄喊了一声。怕他听不见,她一只手还在画面外不安分地沿着沙发往旁边一点点磨蹭过去,想扯一扯他的衣角。
宋渌柏目光从文件上移开,瞥向距离自己的腿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那只白皙小巧的手还在动着,食指和中指像两条走路的腿,娇憨又滑稽。
他轻轻一挑眉,在她指尖触及自己腿侧的时候一掌覆盖下去,又在对方回过神要挣扎着缩回手的时候用力将其紧扣在原地。
甄杳一窘,用了点力气才从男人手里挣脱。
“你们兄妹俩干什么呢?难不成说什么悄悄话?”周惠揶揄,“杳杳你不是还怕渌柏来着,什么时候你们感情变这么好了。”
宋毕笑呵呵的,“感情好是好事啊。”
说了几句家常的闲话,话题又绕了回来,宋毕再次念叨了几句自己识人不清,接着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问道:“那陈页人也是你打的了?”
甄杳愣了愣,过了两秒听见宋渌柏“嗯”了一声。
打人?他吗?
“做得不错,也算替你妹妹出气,跟一个人渣上了这么久的课。”
“上梁不正下梁歪,收拾人得用文雅点儿的手段,”周惠轻哼一声,“查一查他的老底儿,全部披露出来难道不是最有效的手段?”
“你以为陈页曝光出来的这些事就不是你儿子做的了?”
“……”
甄杳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忍俊不禁,同时大概猜出了前因后果。等宋渌柏以时间太晚强硬地挂断电话后,她试探着问他:“哥哥,你……打了陈页?”
“你不问他做了什么,就关心这个?”
他声音凉飕飕的,她干巴巴地笑了笑,“那,那他做了什么?”
“硕士论文剽窃他人成果,在国外时诱骗女留学生的钱财,还染上了赌.博。”宋渌柏语调漠然到近乎轻蔑,“最后欠下巨款,一个月后欠款到期。”
甄杳沉默地坐在沙发上。
所以她听到的那些恶心的话,就是陈页和他的朋友大肆谈论如何从她这里谋求财物用来还钱。而现在这一切被宋渌柏公开了,所以陈页的学历彻底作废,以后找工作也是困难重重。
这意味着陈页的一辈子被毁在了他自己手里。
自作自受。她并不同情,只觉得解气。
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她现在失明,根本没办法去观察一个人的表情与眼神,对于这方面的警觉要比一般人弱许多。
“现在知道怕了?”宋渌柏接过佣人递来的热牛奶塞进她手里,目光从少女怔然的脸上慢慢滑过。
“……嗯。”她搭在杯壁上的手指动了动。
他轻轻一扯唇角,“只要你不轻信别人,其他的事我会处理。”
甄杳乖乖点头,端起牛奶杯喝了一口。
然而直到回到房间洗漱完,她才意识到被这么一打岔后自己完全忘记问起宋渌柏他打了陈页的这件事。应该伤得不太重吧?她不想让他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他竟然还会冲动到动手打人吗?是因为担心自己?
甄杳侧过身微微蜷着腿,闭上眼慢慢睡了过去。
*
周末之前宋延辞和宋历骁都知道了这件事,两人本来就有抽空回浔城看一看甄杳的打算,在这件事的影响下立刻做了回来的决定。
知道另外两个哥哥要回来之后,甄杳总觉得家里的气氛怪怪的,好像宋渌柏总是不太高兴,可是听他说话又觉得很正常,仿佛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周五晚上,宋历骁第一个抵达宋渌柏的住处,半小时后门铃再次响了起来。
“小佳,肯定是延辞哥哥到了,你快去开门。”甄杳高高兴兴地催促,旁边某个男人的脸色却无形之中又冷了几分。
宋历骁明知故问:“大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该不会是不欢迎我们来吧?杳杳得多伤心啊。”
宋渌柏懒得看他,“不想我让人赶你出去就闭嘴。”
甄杳假装没听见,坐在一边不吭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两分钟后,小佳回来了,身后却没有别人。
“先生,外面是个陌生男人,自称是小姐的哥哥。”
“哥哥?”甄杳不解。
宋历骁原本正想说宋延辞这人来就来还开什么玩笑,结果又蓦地想到小佳的形容。
陌生男人?
客厅里安静下来。
下一秒,她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该不会是……?
“杳杳,你认识?”宋历骁立刻问。
“我……我不确定,能不能让他进来确认一下?或者我跟着小佳去门口见他。”说着甄杳抬脚就要迈出步子,却蓦地被人一把攥住手腕。
身后的男人扣着她的手站起身,投下的阴影一点点覆盖住她。
“让人进来。”宋渌柏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小佳应声匆匆跑开,很快客厅门开了,属于男人的陌生脚步声响起又不断走近,最后来人步伐停驻。
“宋先生,打扰了。”那人说话简明却礼貌客气。
甄杳有些愣神,一时间没能做出反应,直到对方在一片沉默的对峙中笑了笑,再开口时声音温柔软化了太多。
“傻杳杳,认不出我的声音了?”男人似乎有些无奈。
“哥哥!”
宋渌柏下意识转头去看身边的小姑娘,然而手里却蓦地一空——
她一把挣脱开了他的手,兴奋又雀跃地朝前扑去,吓得那个不速之客面色一变,忙不迭上前将她一把抱在怀里。
相拥的画面格外刺眼。
宋渌柏面无表情地收回停在半空的手,落下来垂在身侧,动作有些僵硬与迟缓。
客厅中央,那个男人珍视地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旁若无人地道:“杳杳,哥哥来带你走。”
第18章 争夺
客厅里没人说话, 安静得吓人。小佳端着托盘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将那杯温水放在茶几上,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