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生就委屈一下,陪你一道冷。”
燕云峤抬起头看了眼那烫金的招牌,不过几个月,那些事却像是隔了多年,眼前的人又始终还在他身旁,他点了点头。
“东南的流民作乱,你有何想法。”沈倾道。
燕云峤:“地方官员连个流民都安置不了,不如回家听戏。”
沈倾:“你这是在笑话自己了。”
燕云峤:“我恐怕也就只能坐在家里听戏了。”
沈倾:“定国将军对林学士的女儿很满意。”
燕云峤只道,“父亲奈何不了我。”
“你儿时他确实奈何不了,”沈倾故作叹息,“现在你大了,懂的多,有时候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只知道修书匠就应当好好的修书,将军就应当好好的为国效力,官员就应当各司其位。”
燕云峤道,“父亲在关外呆了半辈子,想在大旗里左右什么,并不合适。”
沈倾的肩头落了些雪花,细软的长发上也沾染了些,燕云峤犹豫了会儿,伸手轻轻拂去。
沈倾:“少爷不想着建功立业了。”
燕云峤:“想,做梦都在想。”
沈倾眉眼微弯,融了这寒风,淡淡道,“会有机会的。”
燕云峤转过巷口看了眼身后整齐的两排脚印,“可偶尔也会想,就这么做个走在街上的寻常百姓也就够了,冬去春来,跟先生一起走过这人间。”
沈倾自然而然的应道,“好。”
第13章 破晓
那声飘在大雪里的回应,让燕云峤翻来覆去的回味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人间,和先生心里想的人间,大抵不是一回事,可是有了这一个“好”字,他就觉得浑身的血液活泛起来。
左右这样的邪念都没什么机会有能够有见光的一天,怎么样的一起走不是一起呢?
只要他的先生在,人在就好。
这年腊月底,大旗城里所有的家户里都贴上了红色巧妙的窗花,剪出来的模样有字有花,还有大胖小子。
定国府里上下焕然一新,准备了亮堂隆重的一面迎接新年,东院里的板子打起来跟昨夜的鞭炮声能有一比。
“再打十板子,我还是不会去学士府,”
燕云峤趴在板凳上,寒冬腊月里汗水沁湿了鬓角。
“跟你一个年岁的,哪一个不是成家立业了。”
燕平封坐在上位。
“我想过了,等过了年,我就去面圣。”燕云峤声线平平。
燕平封:“你一官半职都没有,去找皇上干什么?”
燕云峤:“淮州流民迟迟不得安顿,匪徒占山为王,撩南趁机作祟,边境守卫屡被杀伤,官员无所作为,地方往来推脱,我愿领军出兵镇压。”
燕平封:“这件事不是告诉你了不要插手吗?”
燕云峤抬起脸,“父亲不是想让我做点事情吗?”
燕平封提高声量,“我那是想让你早点为人。林家小姐样样都好,还比你小上一岁,过了这个年你就十七了,一天到晚没个当家的样子怎么能行。”
“我还没想过成家的事情。”
燕云峤放松下来,侧头贴在长凳上,“父亲接着打吧。”
“你再认真想想。”燕平封起身道,“以后再有喜欢的,也可以再娶,你堂堂的燕门之后,难道还会委屈你不成?”
燕云峤:“此事父亲无需多言,我心已决。”
燕少爷长这么大,挨过两次打。
一次是他十三岁硬闯临水阁回来,被陈管家打了二十教棍,第二次就是刚刚自己回绝了登门去学士府拜访的事,被燕平封的侍卫打了结结实实的三十大板。
相比起来,原来拒绝亲事比小小年纪就闯男馆做断袖,来的惩罚还要厉害得多。
“你想清楚了?”
沈倾过了一刻才跨进门槛瞧了一眼裤子上被打出血的。
燕云峤动了下腿,刚着地,双腿一软,沈倾赶紧上去搀扶了一把,“你爹说的没错,你现在没个一官半职,何必跟他们作对。”
“我不喜欢林学士家的小姐。”
燕云峤趴着的时候,还尚且能忍受,平心静气的跟燕平封作对头,现在一站起来,用上了力道,就疼的连站住都很难。
遇到机会,他就能可耻的让自己趁机跟沈倾离得近些,但现在明明有机会,他却咬紧了牙站起来。
沈倾道,“你这个不喜欢可是耽误了多少人的好事。”
燕云峤强自只被沈倾扶着手臂往自己的院子里走,“你刚刚是想问我,想好了去淮州吗?”
沈倾不可置否,只道,“定国将军让我提点你几句,年纪不小了,也该想想自己的亲事了。”
燕云峤发问,“你怎么没听他的?”
沈倾言,“你听我的吗?”
燕云峤:“谨遵先生教诲。”
沈倾:“那我让你娶她,你娶吗?”
燕云峤直言,“不娶。”
沈倾:“那我听他的有什么用。”
“我也不是神佛,你不愿做的事情,就算我劝了你还是不会做。”沈倾笑道,“还伤了你我的和气,实在是划不来。”
燕云峤趴在床榻上,不愿让柳杏近身,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来让沈倾给他上药,只自己够着手去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