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非云与景非烟在今夜才重获封存已久的关于羽霖云的记忆,景非云已知羽霖云魂魄得救,心中情绪平稳些。景非烟则是激愤至极,若不是景非寒在天庭门口遇见她将她劝住,景非烟怕是要生生拆了这凌霄大殿。
“景非容呢。”半晌,天帝低声问。
“五弟修为尽废,天帝若是不抓我们来浪费时间,我们早该去替他疗伤。”景非泽答道。
“那龙脉之上……是不是,有什么?”天帝难得语句顿断,他知道龙脉一直在封印中,可景非云与景非烟相继恢复记忆,他意识到众人拼命要打开封印,一定另有原因。
景非泽坦然点头:“有。”他话锋一转,“但是与你无干。”
天帝瞳孔骤缩——景非泽从袖中缓缓取出一枚浑圆灵珠,那灵珠内是半条龙脉,以及一缕上古神尊的莹蓝魂魄。景非烟跌撞上前抓住大哥的衣袖,瞪大双眼看着灵珠,没过一会儿便掉下泪来,哭着低喊了一声“父尊”。
“是……”天帝声音都发哑,身形不稳地从殿上踏下,“霖云……?”
“是。”景非寒回答,随后她从景非泽手中接过灵珠,望着天帝道,“父尊的魂魄由我们兄妹四人轮流持守,直至复生为止,无需天帝插手。”
天帝猛然握紧拳头,正欲开口,景非泽一字一句道:“想必帝君、非容,还有父尊,都希望如此。”
四人离殿,唯天帝孑然一身,枯立于大殿中央。这凌霄宝殿宏丽非常,却也空荡得吓人。
四百多年并不匆匆,羽霖云的魂魄被龙脉护着,轮流受神灵、佛灵、仙灵与人烟的治养,一日日稳固充沛起来。景非容没回天庭,他修为尽失,当不了将军,征不了战。在竹岭里养了一年,耳力渐渐恢复,随后去了仙界,在景非泽的端颐山上住下,平日里与仙界弟子一同练剑除魔,也算是慢慢积攒修为。
说是住在端颐山,景非容最常去的还是夙凉山,他总背着圣剑靠在那棵无叶的神树下打瞌睡,霜雪落满肩身。他不止一次梦见楚雁川,梦见楚雁川从神树中踏出来,摸摸他的头,虽然看不清脸,虽然没说一句话,可景非容还是觉得很满足,很高兴。
所以每次梦醒,望着无际雪原,景非容心中总有无望与空洞大肆蔓延。他宁愿不要梦见,以避免梦境与现实的巨大落差,可他又忍不住期待梦见,因为那是他再见楚雁川的唯一方法了。
他靠着虚妄的梦艰难度日,那袋白桃蜜饯舍不得吃完,一直放着,放着。那盏花灯不想弄皱变旧,于是用龙灵小心地护着。他去过楚雁川的昀紫殿,可什么都没有,楚雁川就像风,总是什么都不留,有时景非容会恍惚,帝君是否真的存在过。
可景非容还记着那张脸,记着他们之间的所有,他爱过的人,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肩头被轻轻拍了拍,景非容茫然地睁开眼,还是那片熟悉的雪地,他看了四百多年,这是第一次有人叫醒他。
景非容猛地转头,在看到景非泽的脸时,他眼中的惊诧与欣喜瞬间褪去,有些疲惫地说:“大哥。”
“父尊醒了。”景非泽蹲在他身边,轻声道,“非容,父尊醒了。”
景非容怔了许久,然后他伸手抱住树干,将额头抵上去,闭着眼,声音里有轻微的哭腔,他说:“帝君,父尊回来了……”
端颐山,过长廊,景非容走到书房门口,推门而入,景非烟正低泣,景非寒与景非云站在书案前。景非容在这一刻很平静,他走过去,看见了坐在榻椅上的羽霖云——紫衣紫瞳,面如冰霜,复生之初,神情有些虚疲,然而目光却是柔和的。
来时的路上,景非泽告诉景非容,父尊的记忆缺失了大部分,隐约只记得小儿子,也就是景非容。
暌违近八千年,景非容眨了眨眼,泪滑过脸颊,他走上前,在羽霖云的脚边蹲下身,抬头看着他,喊了一声:“父尊。”
羽霖云垂眼,伸手摸了摸他的发,没有说话。
眼泪滚滚而下,景非容伏在羽霖云的膝头,他本该放声痛哭,以发泄这一场伤筋动骨耗尽心血的磨难,可他只是隐忍地呜咽。父尊摸着他的发,仿佛初生时抱着他低哄,景非容有种回到起点、安然如梦的错觉。
许久后,羽霖云问他:“雁川呢?”那是从初成时便一直相伴的挚友,羽霖云哪怕只剩一天的记忆,也绝不会忘记楚雁川。
景非容抬起头,良久,才哽咽着说:“不在了。”
你的至交,我的爱人,不在了。
羽霖云怔怔望向景非泽,景非泽涩然道:“帝君为了彻底除灭赤拓,在四百多年前的大战中神殒了。”
山风穿堂,一室寂静,羽霖云默然敛睫,半晌,才极其疲惫地轻叹了口气。
第29章
天庭书房,烛火摇曳,天帝翻过一页折子,未看片刻,又轻轻放下,目光移向那座飞凤祥云蓝玉雕筒中的凤羽,浓郁华丽,没半分失色。
窗外传来轻微声响,天帝蹙眉,侧头看去,在瞧见那紫衣神尊时,所有警惕不耐尽数化作惊愕恍然。心头狂跳,他猛地起了身,却好似站不稳,堪堪扶住案沿,微张着嘴沉默许久,才哑着嗓子喊出一声:“霖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