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华辛看见灶台边的知书有些意外,不过相处多年他明白,做菜是她舒解情绪的法子,不管是烦了气了还是乐了,她喜欢藉着切切煮煮让自己恢复平静。
所以……她激动了?
是的,她太激动,陆浔封回去后,她再也坐不住,满脑子全是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他不擅长说故事,描述也不够仔细,但已经足够让她了解他所有经历,每每望见她惊讶的表情,他就说“没事、小事”,但她明白,战场上再小的事,都是足以须命的大事。
她欲盖弥彰解释,“要给你做早饭啊,今天吃地瓜稀饭。”
“你这里有事?”他绕到她面前细细审视,指指她胸口。
“哈!除钱赚得不够多之外,我心里能装什么事?如果你太闲的话,同我讲讲朝廷局势吧。”她想知道更多有关陆浔封的事。
放下铲子,拨灰将炭火捣小些,盖上锅盖让细粥慢慢熬。
知书递给他一杯羊奶,与他碰杯,先干为敬,她知道他痛恨羊奶,但羊奶是最好的天然补品,当然得喝。
见她一口气喝得干脆,他不乐意,却也在长叹之后仰头喝干。
看着他挤眉弄眼、一脸恶心的模样,知书扶腰大笑。
卢华辛尽雅斯文、有点稚气,单眼皮、白皮肤,笑起来的时候很和气,二十几岁的男人看起来却像十几岁少年,长相让他占尽便宜。
她望着他的神情里,总是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抱大腿”味道?
当年初见,他是个一穷二白的小秀才,迎面而过,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但她看了,还冲着他笑,于是他被她亮晶晶的眸子给闪花了眼。
然后就……认识她、喜欢上她了。
他问过自己,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喜欢她那双充满敬佩的眼睛?是喜欢她的美丽开朗,还是更喜欢她带给自己的骄傲与自尊心?
卢华辛没有答案,但无论如何,他喜欢她。
在他只是个怀才不遇、到处吃闭门羹的落魄书生时,她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你要相信自己,你这么杰出,日后定会成为辅国大臣。”
她的大话说得很认真、很笃定,以至于让他相信了。
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他知道越美丽的女人越危险,但他心甘情愿一脚踩进她这个险坑。
“朝廷局势?我只是个六品小官,还没脸大到能往皇帝眼前亮相,我哪里知道什么局势?”参与党争?他还没有站队的身分。
“别装,谁不晓得你心系天下,什么消息能绕得过你?”
她态度……是真的想听?卢华辛皱皱眉,绕着她转一圈,上上下下打量过她一回后问:“你吃错药了?以前我想聊,你打死不听。”
当然不听,陆浔封声势如日中天,十句讨论与他相关的总会出现两三回。
她不是拿得起就能轻松放下的女人,所以选择不听不说、彻底逃避,但现在……她想知道更多,知道他有没有被皇帝重用,有没有与表妹鹣鲽情深。
没错,这个“知道”很无聊,但是……人在某些时候,就是会身不由己,就是会做出傻决定。
“不要这样看我行不?”她被看得头皮发麻。
“行,但是要给我一个突然转变的理由。”
“因为……我昨天才晓得秦梓昱的爹是谁,你知道是谁吗?”她笑弯两道眉毛,刻意凑近他,说得神秘兮兮,好瞒过这个观察力无比敏锐的男人。
“知道,是八皇子。”他回答。
“你居然知道,却没告诉我?”她夸张地往后跳开。
“我早就提议,入学资料表格要增加一栏“父母背景”,是你坚持不要的。”
“我担心先生们知道后大小眼,对孩子有差别待遇。”
这想法基本没错,女先生训练再好,也难免有些旁的心思,差别待遇还算小事,万一多了想法、勾引学生家长怎么办?这种乌烟瘅气的事,还是避免的好。
“好吧,你知道八皇子的孩子在我们这里念书,然后呢?”卢华辛问。
“你没想过,要是未来皇帝出自育才,哇……”她用力吸大气。
“八皇子能不能当上皇帝还未知,你就想到秦梓昱身上?想太远了吧。”
支着下巴、笑出些许张扬,她笃定道:“我相信秦璋会成为最后的黑马。”
“为什么?你能掐会算,就像认定我会成为辅国大臣那样?”
“对,就是能掐会算,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培养自己的政治观察力,你快说吧,先从……百姓最津津乐道的官员讲起。”
“真想听?”
“真想听。”
“不嫌我唠叨?”
“不嫌弃,快说、快说!”
“好吧,最近被讨论得最热烈的自然是陆浔封,他刚平定南方蛮夷,打得他们伏首称臣。班师回朝后,他直接将虎符送到皇帝案前,并且将功劳全记在‘天子威仪、威震四方’上头,于是龙心大悦,封他为威武侯。”
他学戚将军了?天子威仪……看不出那么冷的人,也懂得拍上司马屁。
“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要想方设法结交……”话没说完,她发现卢华辛的目光很欠扁、很诡异,她连忙补充解释。“嗯……以便争取他的孩子来育才就读。”
想方设法结交?“你不是早就认识陆浔封?”
吭?卡痰三秒钟,她清清喉咙口后,决定否认到底,于是她用最诚击、最郑重的态度说着谎话。
“我哪有?怎么可能认识?威武侯是多大号的人物啊,我算哪根葱?”
“你知道秦梓昱的父亲是八皇子。”他提出证据一。
“什么神逻辑?我知道就认得威武侯,那你也知道,难道你认得皇帝?”
卢华辛失笑,他当然认得,殿试时、鹿鸣宴时,皇帝对他青睐有加,还开口让皇子们与自己亲近,可是他不喜欢那些绣花枕头。无妨,没人规定下属得喜欢顶头上司,他只要持续用认真负责的态度办差即可。
他提出证据二。“你跟梁管事要求,幼幼班要增加一个名额。”
“对啊,所以呢?”话脱口而出同时,她才想起,唉呀,那个名额与陆浔封有关,该死,她要怎么把话给圆回来?
“你不知道陆靖桓是陆浔封的侄子?你不是因为被他的权势吓着才决定增加名额?”
呵呵……干笑两声后她开始跳脚,演得极其卖力,只求说服卢华辛相信。“你是这样看我的?我有那么容易吓着?我分明就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的大女人,你怎能瞧不起我?”
“所以你不晓得新生家长座谈会那天,陆浔封和宁王、八皇子都到了?不知道和你争执不下的人是宁王?”
那天他流了一身冷汗。都说宁王斯文有礼,可他分明是只老狐狸,是那种你被坑死了,还会感激他为你挖坑埋尸的家伙,那种人你只能顺他而行,不能违逆,但知书却咄咄逼人、一句接着一句,连个台阶都不给下。
“那天来的家长那么多,我怎么知道谁是谁?”很好,谎话的雪球越滚越大,脑袋开始出现当机现象。
卢华辛失笑,讲这么长一串?可见得她心虚,每回心虚,她就又说又演,搞得质疑她的人罪恶感深重,不好意思再往下探究。
所以,确定了,他确定她和陆浔封相识。
只是,为什么怕自己知道?难道他们之间有不可说的秘密?
看着她绞着裙摆的手指,这是另一个心虚表现。
卢华辛轻笑,算了,放她一马,每个人心中总有几件说不得的事,何必非要探究到底。“好,你说不认得就不认得,听说过“京城三杰”吗?就是当天来的秦宁、秦樟和陆浔封,目前除秦璋成亲有孩子,是值得我们争取的对象之外,其他两个都尚未婚配,没必要为学生特意与他们结交。”
“尚未婚配?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皇太后为秦宁的婚事伤透脑筋,到处挑人,而陆浔封……”
知书立马接话。“他有个青梅竹马小表妹。”
连人家有青梅竹马小表妹都这么清楚,还说不认识?他笑道:“没听说过什么小表妹,但我确定威武侯没成亲,二十四岁的孤家寡人,膝下无子,所以你别指望能教出一个大将军了。”
没成亲、孤家寡人?知书震惊得说不出话,愣愣看着炉子,是哪里衔接错了?
卢华辛眉头微紧,这表情……他无法解读。拿起碗筷,在锅里盛一碗稀饭,拉把椅子坐到灶前,就着刚炒好的两道菜和花生米,呼噜呼噜地吃起来。
湘儿抱着维维进灶房。“夫人把早饭做好了?”
“没事,我起得早。”知书回过神,看着思思在湘儿怀里伸手求抱。
她看一眼油油的双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卢华辛三两口把稀饭扒完,将孩子接过来。
“娘脏,爹抱抱。”
他顺手把思思的碎发塞到耳后,温柔问:“怎起得那么早,哥哥呢?”
“哥哥在睡,思思睡不着。”
“跟你娘一样,有心事?”
他说到后面时,还刻意瞄了知书一眼,瞄得她脸红心跳,在心底0s不断,这人怎么就这么……敏锐!
车行辘辘,她的心也跟着辘辘转动。
讲过千百次,这种喜悦是不对的行为,但是她控制不了。
知书其实有点紧张,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把情况控制在安全范围内,感情往往不受控,有时候再强大的理智也无法逼它就范,万一……心出轨呢?万一情况又回到当年?
她担心紧张,她怕到时自己无法背过他,不让留恋出头?
所以……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了,过完今天,她再不要与他见面、不跟他出门,不再同他有任何关联。
陆浔封骑马跟在马车外,其实他更想坐在马车里。
那天回去之后,他还是没睡下,也没去打拳练剑,多年习惯在那天乱掉。
因为他满脑子都在想着,自己的行为算什么?难不成真能把死局给盘活?
实话说,这并非不可能,他可以找上卢华辛,开诚布公,可以动之以情、诱之以利,不行的话再补上两分威胁、四分恐吓,只要说服卢华辛退让,那么自己就能理所当然把人抢回身边。
但辗转思考、反覆分析过后,他知道……不可以!
知书并非默默无名之辈,他不能为私慾逼她放弃多年经营。
女人把名誉看得比性命还重,若她抛夫弃子、另择幸福,事情一旦传出,她必会遭人唾弃,谁愿意把孩子交给一个失德妇人?
何况她与卢华辛是共患难的情分,是从贫苦一路走来的伙伴,那份感情谁也取代不来。
自己能够吸引她的只有富贵权位,若她真在乎那些,当年就不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很清楚,恐怕她更愿意当六品小官的妻子,也不愿与一品大将结连理。
换言之,他能做的只有守护,像个哥哥那样,让她想为所欲为时得以放大胆量。
马车停下,下一刻车帘从外头掀起,陆浔封站在车外向她伸手。
她没有犹豫,直接避开他的掌心,自行扶着车厢下车,直到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时,才发视……
“这里是宁王府,我们不是要去见护国公?”
“师父被师母念到耳朵受不了,就会到宁王府住上几天,宁王府没有女眷,正方便我们往来聚会,今天宁王、八皇子都会到,我们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他才是关门弟子,另外两个是附赠的,不想要也不行,谁让人家身分高贵。
知书明白,这里是另一种形势的男人会馆。
门房看见陆浔封,没有回报就将人给迎进去。
宁王府离威武侯府很近,两人往来不需花太多时间,许是黄金地段,因此占地并不宽广,虽是五进宅子,但花园、院子都小小的。
不等下人引领,陆浔封直接领知书往后院走去。他的步伐很大。她的腿不长,跟的有点吃力,但他后脑像长了双眼睛似的,没多久就发现问题,然后放慢脚步,等待她朝他靠近。
冷冰冰的暖男啊,像里头包着热芝麻的冰淇淋,一口咬下去,冷热在嘴里交流融汇,说不清的滋味、道不明白的香浓甜美,只是觉得想吃干抹净。
吃干抹净……陆浔封?绮丽画面跳进脑海中,害得她的雌激素蠢蠢欲动。
突地,他停下脚步,正对他背影痴迷的知书没注意,整个人撞上去。
痛……他的背是钢筋水泥做的?揉揉发红的额头,她刚想埋怨两声就被他拉住手臂、旋身,藏到大树后头。
宋紫雯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她必须在宁王跟前得到准信,否则……
倘若宁王无心,她便不能错失大表哥,他是自己最后一张王牌,虽然心生薄恨,但如果找不到比前世更好的出路,她也只能绕回原道。
她以大表哥为藉口来到宁王府。
大表哥不在京城时,她曾以姨母的名义来送过几回东西,不是次次都能见到宁王,但她和府里的大丫头碧珠建立交情。
她特意打扮过,月白的衣裳会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男人都喜欢这套,这也是继母能在父亲跟前盛宠不衰的原因。
讽刺的是,这一套继妹没学起来,她却学了个十足十,她本以为有此利器,自己能与继母一样无往不利,没想到宁王……她摸不透他的心思。
他身边没有女人,已经二十六岁却不愿意婚配。
他好男风吗?应该不至于,他曾娶妻生子,只是妻儿不幸,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宋紫雯不知道他的问题出在哪里,却清楚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儿。她不甘心重活一世,却活不出自己想要的样子,不甘心梦中的男子离自己那么近,她却无法成为他的女人。
为这份不甘,她鼓足勇气,下定决定为自己拚搏一回,倘若终究无法心想事成,那么……
前世她对宁王心存幻想,幻想宁王有心、她无子,时机到来他们就会走在一起,所以她一喝避子汤,避掉可能的麻烦。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一个无子的女人会面临什么窘境,但她为了心中那点私慾坚持到底,而大表哥……终是自己亏欠了他,前世直到老死,他都没有另寻女人孕育子嗣。
如果历经过两世,幻想只能是幻想,那么今生她会为大表哥生个儿子,死心塌地对待他,就当还报他两世恩情。
“宋姑娘?”秦宁低唤。他不解,都已经约阿封'阿璋和师父见面,阿封为何还让宋姑娘来传话?
宋紫雯向秦宁请安。
“不知道阿封让宋姑娘传什么话?”
她柳眉微蹙,抬眼相望、欲言又止,娇柔可怜的模样是男人都要动心。
可惜秦宁并不,定眼回望宋紫雯,他不傻,对于她频频发送的秋波,怎会毫无所知?
不捅破那层窗户纸是为了阿封,为护着好友的面子。
何况这种事得两厢情愿,不是人家看中他他就得点头。
咬唇,宋紫雯朝他走近,看着她誓死如归的表情,秦宁一笑,这姑娘比他料想的更勇敢,他喜欢勇敢的女人,但不是她这种。
“大表哥没让我来寻王爷。”
“所以……”
“是我自己想来找王爷,我有话想说。”
“请说。”
“我心悦王爷。”颤巍巍的双手递上一只荷包,上头绣着驾鸯,她的女红极好,鸳鸯绣得活灵活现,当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这不是第一回,所以往后还会有第三、第四回?
秦宁叹息,眉宇间闪过不耐,不想挑明,没想她还是说出来。
“朋友妻不可戏。”他拒绝得明明白白。
宋紫雯急了。“我与大表哥不是王爷想的那种关系,他只当我是亲妹妹,即使姨母有些想法,但大表哥心胸宽大,倘若知道我们有情有意,定会成全。”
有情有意?什么时候?是他给了错觉还是她过度想像?
秦宁失笑,“还请宋姑娘慎言。”
慎言?意思是……“王爷不喜欢我吗?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还是我长得不好、性情不好?我入不了爷的眼?”
秦宁满眼无奈,她做什么、性情长相好不好与他有什么关系?
可他是戴着面具的老狐狸,从不与人交恶,何况还是和有可能成为弟妹的女人交恶,光是看在陆浔封分上,他都得给对方台阶下。“你很好,是我配不上姑娘。”
他的口气温和,情绪不见起伏,好像刚才的对话不是拒绝,而是……“今天天气很好”、“没错,很适合晒棉被”、“你想晒吗”、“不必”这类日常。
“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怎会不配?”宋紫雯见他要离开,心头一急,不顾一切冲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避在树后的知书大翻白眼,宋紫雯脑袋是不是长包?当然不是不配,那叫做客套话。
她试着在脑海中搜寻宋紫雯的资讯,她温柔可亲、楚楚动人、乖巧听话……记忆中所有的形容词都是好的,怎么也翻不出一个蠢字,既然如此,她的蠢是因为爱情泛滥还是因为秦宁太多糖?过多的糖会让智商降低。
“你值得更好的男人。”秦宁道。
闻言,知书忍不住骂声渣男。
听过渣男语录没?
吃饭了吗?早点睡。
别生气,多喝水。
信没回,是忙着赚钱。
那女孩不是鸳鸯纯粹是妹妹。
你很好,我不配。
再见,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瞧,一口气中两句,她不想认定秦宁是渣男都好难。
她的批评引得陆浔封低头相望。
为证明自己没错,她补充道:“喜欢便喜欢、不喜便不喜,说一半留一半,误导别人的认知,很好玩吗?”
陆浔封一笑,在她耳边替好友分辩两句。“女人天生柔弱,男人若是连这点情面都不给,未免太伤人。”
伤人?这恰恰是渣男的常备藉口啊,连他也这么说,难道天底下的男人没有不渣的,只有渣多或渣少之分?
这时宋紫雯又开口。“紫雯盼王爷垂怜。”
知书同情地看着陆浔封。
陆浔封被同情得一头雾水,轻问:“怎么啦?”
她安慰地拍拍他的后背,拿他当小狗拍了。原来是心有所属,难怪表哥表妹、双表婚姻迟迟未进行。
但那是宁王,宋紫雯的爹不过是八品县丞,虽然她来自民主自由不看阶级的二十一世纪,问题……在这里就是不合规矩啊。
就算两人真的情深似海,山无棱天地合方敢与君绝,皇太后那里也过不了关,更别说眼下的状况叫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秦宁定定看她片刻,不打算回应,只是从她掌心中将自己的衣袖扯出来。
这动作让宋紫雯更急了,她咬牙道:“我不要更好的男人,我只想要王爷。”
她面子里子都不要了,才讲得出这种没脸没皮的话,可不豁出去一试,梦想就要成空,她不愿重蹈前世覆辙,就只能亲手把脸皮撕去,她如此卑微,只为替自己求得一个微小机会。
知书连思考也不曾,就帮秦宁接话。“可我想当更好的男人,就不能要你。”
陆浔封听见,噗地笑出声。
幸好宋紫雯没有内功,耳力普通,否则这笑声会让她无地自容。
但知书听见了,她怀疑抬头。
他在笑?没有心疼、没有愤怒,没有感同身受的尴尬?难道是她错解表哥表妹的青梅竹马情?
陆浔封用笑伤人,秦宁更狠,他直接用表情杀人。
不是他乐意,而是宋紫雯非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他都已经退后一百步,她还非要追上来问个究竟。
在这种情况下,客套发挥不了作用,他只能给一记当头棒喝。
他冷笑,亲和转为凌厉,目光中带起杀气,额头青筋外露,这种情况……再蠢的女人也该晓得保命的重要性。
宋紫雯当然不蠢,但眼下已是逆水行舟,不进只能退,在最后一搏中,她选择奋力向前一扑。
“难道王爷与先王妃情深意重,打算为她守身一辈子?”她用激将法,因为清楚宁王有多厌恨宁王妃。
果然,听到已逝妻子,他眼底浮上憎厌。“宋姑娘,交浅言深了。”
“紫雯自知僭越,但王爷何不试试?也许相处过后,你会发现紫雯够特殊、够勇敢,值得你用心思。”
勇敢?特殊?秦宁失笑,原来是自己多言惹祸啊。为拒绝皇太后安排,他搪塞过一句话,他说:“本王的王妃必须勇敢、特殊且与众不同。”
所以宋紫雯便来上这么一场?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
厌恶到达临界点,耐心用罄,仰头轻笑,讥讽在眼底张扬,她成功将他的怒气挑起。
扇子啪地甩开,他弯腰,猛地朝她的脸靠近。“说说,你想怎么个试法?”
他在生气?可他问了,代表他也有心?宋紫雯紧盯他,好吧,就算是死胡同、牛角少她都要硬闯一回。
硬起脖子,她咬牙回答,“只要王爷愿意让紫雯留在身边,紫雯会尽所有努力……让王爷离不开我。”
好大的口气,这会儿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勇敢的味道。
秦宁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不知阿封晓不晓得自家的小青梅野心这么大?
秦宁扬眉。“既然如此,我便顺了你的意,回头签下卖身契,我便将你留在身边,试试你值不值得我花心思。”
卖身契?意思是即便她用尽浑身解数博得欢心,她也只能是侍妾?意思是在他眼里,她身份底下卑微,可以亵玩却永远无法与他并肩?
心被扭成团,他对她非但无情,更无心。
她错了,最后一搏成为大笑话……瞬地她脸色苍白,手脚冰冷,身子发颤。
是哪里出了错?前世他不是这样对她的呀?他的温柔去了哪里?他的体贴为什么不见踪影?
她从没想过,秦宁的亲切温和来自于对陆浔封的友谊。
她始终认定自己值得他的真心,然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梦碎了,想像成空,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男人。
终于明白了?秦宁淡淡一笑,啪地一声,将扇子收回。
客人将至,他没心情与她周旋。
“本王从不勉强任何人,宋姑娘回去后好好想想,倘若仍然一心想进宁王府大门,便捎信,届时我会亲口与阿封提起。”
眼底浮上泪影,她无法相信,两辈子的痴心竟换得他这样一句。
她有才有貌,是好人家的女儿,为配得上他,她尽力学习,重生后,她习字练女红,学着执掌中馈人情往来,然而她的努力在他眼里只能为奴为婢?
秦宁看见她的挣扎,但关他什么事,男人对不爱的女人本来就残忍。“我还有事,宋姑娘请。”
宋紫雯绝望摇头,望着他温柔的笑颜,还是那般牵动人心……头痛、心乱,她的自尊全被踩成泥屑。
她需要发泄,需要一个人承接她的怒气,握紧双手,任由指甲刺入掌心,任由椎心疼痛压迫自己。
碧珠上前领她出门,虽心中不忍,但主子有令,她只能送客。
京城三杰chapter25
战鼓震耳欲声,杀声四起。
秦宁哀怨地跟在陆浔封身后,心里把戚辉骂过千万次。
该死的戚老头子,利用完他就一脚踢开,害他还以为可以从此高坐帐蓬,不必参与这种不文明活动。
咻!
“一颗头。”秦璋大喊,弯腰把右耳割下来,往后一抛。
秦宁见状,连忙举箸接住血淋淋的耳朵,收进腰上的麻布袋里。
看过采棉花的妇女吗?没错,这就是他现在的造型。
“第二颗。”秦璋又喊,又割耳。
秦宁又嫌弃地……用筷子夹住、丢进麻布袋,再这么练习下去,以后就能夹苍蝇了。
第三、第四、第五、第六……陆浔封砍头砍到刀子都钝了,眼里的光芒却半点不消退,他兴奋、他激情,彷佛站在眼前的不是敌人而是韭菜,还是昂贵的高价韭菜。
他一面割一面换算成银子,算算自己什么时候能发家致富。
眼看着蜂涌而至的敌军,他心里没有恐慌,只有两个字——丰收。
深吸一口气,他把肺叶撑得大大的,大喊一声,“杀!”然后朝金山银山飞奔而去。
秦璋一面追一面削耳。“阿封,你杀太快了啦,我来不及割,可不可砍慢一点。”
敌人甲乙丙丁:“……”
“阿璋,你丢准一点,我的筷子夹不到。”秦宁狂吼。
陆浔封:“……”
这工作量……最重的不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