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影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十分混乱,但大概的意思是有一个跛腿的中年人让它们做的,不仅给它们烧了不少纸钱,还承诺会制作牌位将它们供奉起来。
跛腿的中年人?
我快速思索,以往打交道或有过节的人中,似乎没有跛腿的中年人。
爷爷也眉头紧锁,也没想到是谁在暗中作恶。
也就数个呼吸的功夫,一旁的汉子倒是拍了一下脑门站起来,沉声说:“哎呀,二爷,这跛腿的家伙,指不定就是那位瘸半仙!”
爷爷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摇头:“不对,他已经七八年没有出手了,和我也无冤无仇,不可能做这么有损阴德的事情。”
随后爷爷把这瘸半仙的身世说了一遭,这瘸半仙虽然是个残疾人,但早年竟然是个劳动模范,为人光明磊落,十里八乡都十分敬重。
之所以称之为半仙,是他年纪上来之后,没办法下地干活,机缘巧合拜了一位高人为师,学得风水卦象,占星测字,不少家里多灾多难的村民找到他,都能逢凶化吉,甚至否极泰来。
“二爷,这俩小鬼都明明白白说了,您老怎么还不相信呢,要不我直接过去把瘸半仙给您老抓过来,审一审便知。”大汉有些急,揉着手就要往外走。
爷爷将他叫住,沉思片刻后,缓声说:“阿蛮你这点本事,也就别去凑热闹了,我知道你怕我派你去,这才急着去,让我自己把你劝住。”
被叫做阿蛮的大汉一下漏了馅,缩着身体摸脑袋。
爷爷瞪了他一眼,摆了摆手说:“明天我去会会瘸半仙,今天你们就到我后屋里吃香火,如果再有鬼东西来作怪,你们就一并收拾了。”
门外传来一阵谢谢二爷的喊声,阿蛮拱了拱手,走了出去。
我合上门,只感觉做梦一般,有许多疑惑要问,不过想着爷爷今天忙前忙后,肯定也累了,便没有去问。
在厨房洗脚的时候,爷爷摇晃着脑袋,低声说:“你应该也看到你奶奶了,对吧。”
我点头,当时田东似乎就是变成了奶奶的模样,才让爷爷乱了方寸,不敢动手。
关于奶奶的事情,我只在儿时有一些记忆,当时爷爷闯祸,被一些鬼东西盯上,奶奶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重病而死。
周围的亲戚邻居,大多不会提起奶奶的事,它就像是一道不能打开的门。
“你奶奶让我去陪她呢……”爷爷嘴里叼着烟,眯眼看着地面。
我心中一紧,连忙说:“那都是田东搞的鬼,和奶奶没关系,您老千万别往心里去。”
谁曾想,爷爷眼泪下来了,哭的不凶,但眼睛里不停地流着眼泪。
“这些年太苦,仲谋你懂事地早,我心里高兴。”
这话里有话,我还听不太懂,只能点头应了一声。
哀愁在屋内回荡,我回到房间里时,听到了爷爷在哼小曲,声音低沉,很慢。
哒哒的细碎脚步声响起,我侧身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妮儿抱着枕头小跑过来,爬到了我床上。
她在我背后,抱着我说:“爷爷这是咋了,声音听着真吓人。”
我哭笑不得,翻身和她面对面,低声说:“爷爷想媳妇了,这曲儿是我奶奶在世时最喜欢听的。”
她哦了一声,手摸到我手腕上,昏暗的月光下,能看到她鼓了鼓嘴。
我从口袋里把手链掏出来,重新戴上,她才笑。
手链的事,我不愿意去多想,妮儿的鼻息打在我脸上,让我有种莫名的忧愁。
现在我应该高兴才对,最近的怪事有了线索,妮儿也和我关系好到可以睡在一张床上。
只是隐约中,我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让我心神不灵。
……
第二天一早,我和爷爷便出发前往隔壁村瘸半仙家中。
原本瘸半仙已经在镇上买了房,如果不出意外,不过有亲戚在隔壁村的村民说,瘸半仙半个月前就搬到村里住去了,似乎是得了什么病,没救的那种。
也就七八里地的样子,我和爷爷到了广银村,放眼望去,整个村子在山谷中,东面有一座天胡山,此刻还把太阳挡着。
还没等我们进村走出几步路,站在石磨边上的一人就朝我们招了招手。
爷爷瞥了我一眼,有些警惕地低声说:“东西放好了吗?”
我点头,拍了拍后腰的口袋。
这里头是一把菜刀,按照爷爷的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瘸半仙上半辈子没做过坏事,也保不定他现在不会做。
只见石磨边上的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很快我们就到了村尾的一间小屋前。
这人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一些稚气,不过走起路来,动作有板有眼,似乎是练过的。
爷爷和他攀谈,他极少言语,只说自己是瘸半仙的徒弟,名叫阿水。
我们在门外站了五分钟左右,门还没有打开,我心中生出警惕,手插在腰上,环顾左右。
阿水直挺挺站在门边上,像是一尊石像,爷爷时不时就会瞥上他一眼。
咔哒,大门打开,咳嗽的声音响起,一张惨白的长脸从门缝中显现出来。
第32章 谈判
“二爷,等你很久了。”沙哑的声音响起,惨白的脸上露出笑容,看着就像是一只冤死鬼。
爷爷朝他拱了拱手,低声说:“半仙,你这样子看起来不妙啊。”
大门被整个打开,瘸半仙佝偻着身体,呵呵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是一连串的咳嗽。
屋内有着一股酸腐味,像是刚刚有人吐过,还没清理。
阿水恭敬地小跑过去,把瘸半仙扶着,一瘸一拐走到了桌前。
“你去把后门打开,这味道,我闻着都觉得嫌弃。”瘸半仙指了指身后的走道,抬头看向我这边。
我连忙把脸上的表情收住,他却是摆了摆手,随后面色一凝,沉声说:“二爷,你来这里,肯定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害你们爷孙俩,对不对?”
二爷嗯了一声,缓步走到桌前,拉开板凳坐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铜镜。
瘸半仙看着铜镜,嘴角扬起一丝笑容,随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半仙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厚道?”爷爷冷声说,手指在桌上敲打了几下。
短暂的沉默,随着后面咔吱一声响,有清风冲出,将厅堂内酸臭的味道吹走。
瘸半仙捂着嘴,待咳嗽完了,低声说:“二爷,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这一辈子救了不知多少人,是德,还是怨?”
一听这话,我有些疑惑,他救人肯定是好事,这还用问?
结果让我想不到的是,爷爷却说出了一个“怨”字。
他继续说:“帮理不帮亲,也本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对不对?”
爷爷眉头紧锁,沉吟片刻,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
“现在我快死了,就要整死你们爷孙俩,为我一个亲人报仇,过分吗?”瘸半仙瞪着眼睛,看向我,又把目光落在爷爷身上,语气十分理直气壮。
我心里晕晕乎乎,不得要领,但爷爷似乎听懂了,微微点头。
“你这么做,就是与我为敌,这件事我不可能让你办成。”爷爷沉声说,随后拿起铜镜在手中把玩,低声说:“相比你该不该这么做,我更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本我以为瘸半仙会一挥手把我们赶出去,结果他却是叹了一口气,低声将缘由说了出来。
之前我和爷爷猜测,田东是那名寡母,这才过来找我们麻烦,后来发现是个误会。
现在误会解开了,田东和寡母一点关系都没有,瘸半仙和寡母有。
瘸半仙在城里时,寡母就是他请的保姆,每天照顾他日常起居,已经十年有余。虽然他说的婉转,但俩人之间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关系。
“她跪在我面前,问我成不成,不成就去跳河,你说我答不答应?”瘸半仙话到伤心处,眼里淌出泪水来。
我一时间不知道作何感想,似乎瘸半仙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够答应。
“所以你答应了?”爷爷沉声问,多少有一些关切。
瘸半仙却是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答应,害人终害己,怨到尽头都是苦。”
他自嘲一笑,指着我和爷爷说:“是你俩欺人太甚,只收钱办事,我才破了这一辈子的规矩,要动手整死你们!”
我一听这话,心里急了,连忙把之前不捞出寡母尸体的顾虑说了出来。
他望着我,带着轻蔑:“如果她有一千,你捞不捞?”
我猛地摆手:“这不是钱的问题,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我肯定会去帮她的,哪怕不要钱!”
这话我能够说得理直气壮,毕竟这档子事儿,我也没少干过。
爷爷却是侧眼看向我,低喝:“仲谋,谁让你多言了!”
我缩了一下脑袋,没再说话。
“可是事后,你们捞了吗,现在她的尸体在哪里?”瘸半仙笑着看我,像是一下从这件事里抽离出去,嘴里低声说:“真是一副好皮囊啊。”
虽说这话听着像是在夸我,但我总感觉怪怪的,背后莫名有点发凉。
爷爷站起身来,拱了拱手说:“半仙,咱们做人做事都得有个原则,你在这人生的最后关头多行不义,到了地府是要遭大罪的。”
说完,爷爷跨过板凳,拍我的肩膀,和我一同往门外走。
大门哒哒作响,像是随时会关上,爷爷头也不回,沉声说:“我会让仲谋把寡母的尸体捞上来,你之后该怎么做,好好考虑清楚。”
待我们走出去,瘸半仙都没再说一句话,我侧眼用余光去看,心头一紧,那到了后屋再没出来的阿水,手里正拿着一把刀,立在走道边上。
一路回到村里,爷爷对我说了很多话,其中最严厉的便是责备我不敢擅自发言,激怒瘸半仙。
现在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虽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也大有反面例子,在死之前能拖多少人下水,就拖多少人。
我点头说知道了,心里也是一阵后怕。
当时如果大门猛地关上,阿水提刀来砍,免不了一场血光之灾,无论是伤到谁,这事儿都会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
寡母的尸体现在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她的魂魄不上门,我们也没办法通过测算找到她的尸体。
我坐在椅子上发愁,吃过午饭后,爷爷却是一点不慌,还躺在椅子上小睡了一会儿。
下午三点一刻,爷爷从椅子上起身,像是早已在心中定下闹钟一般,朝我招手,到了里屋。
我刚一进去,就看到一堆人头,吓得连忙把手伸到背后,去掏柴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