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才有人来开门。梳着髻子的夫人露出她富有光泽的银白头发,长长的眉毛压在眼眶上方,挺立的鼻梁下绷着莓果色的嘴唇。夫人脸上的皱纹昭示着她已年近花甲,但她挺拔的身躯、非凡的气度却令人觉得她似乎是永生的。夫人和季垚遇上了,他们有一双相似的长眉,符衷第一眼就确认了这是季垚的母亲。
季垚没说话,夫人在门口站了几秒,然后重又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看到了吧,回不回家无所谓。”季垚无所谓似的耸耸肩,证明给符衷看,然后他离开了房门,“她就是我妈妈。”
符衷看着季垚没去坐电梯,而是走下了楼梯。淡色的的楼道灯打在他背上,冷冽又寂寥。符衷望了望紧锁的门扉,朝季垚跑过去,下了几级台阶后他从后面拉住了季垚的手,扣进他的指缝里。
第10章 突发事件
楼道里的灯把梯步扶手的影子照到地面上,一条一条地横过去。季垚刚走到楼梯中间,手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了,对方把手指扣进了自己的指缝里。季垚惊骇地把手往外抽,但符衷扣得很紧。中午刚吃的药现在突然不起作用了,季垚耳边传来了悍马车的噪音,而他觉得自己正处于激战中的战壕里。当他猛地转过身时,符衷的脸出现在他眼前,他的一颗心急遽往下掉去。
“你拉我的手干什么?”季垚扳着手厉声训斥道,“你他妈赶紧给我放开!”
“等一下,首长,等一下!”符衷走下来站在他旁边,稍稍松开了手指,好让季垚平静一点,“别怕,这儿很安全,我不会伤害您的,长官,不用怕。”
季垚的眼神慌张而恼怒,他的眼睛睁得极大,身体摆出防御姿势,不顾体面地骂出声来:“老子叫你放开你听不见吗?你在发什么疯,士兵!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他们十指相扣,想把手抽出来有点困难。符衷站在季垚面前,他想抬手按住季垚的肩膀,告诉他不要害怕,不要被记忆里的魔鬼打倒。当他刚把手拿上来时,季垚反射性地一巴掌打开了。一声脆响划破了寂静,符衷的手靠在季垚肩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下了。
符衷用忧伤、真挚的目光看着他,这热切的视线将季垚包裹住,像一双手温柔地抚慰他隐隐作痛的伤疤:“长官,别让记忆吓倒了您。我们生活在一个好地方,在和平的日子就忘掉那些悲伤和忧惧!”
“你懂什么?你以为你是谁,能比医生还了解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会知道我在害怕什么,除非你亲自到那儿去走一遭!”
“是的,长官,我不懂,您说的都对,您百分百正确。”符衷承认了季垚的话,身居高位的长官不喜欢别人忤逆他,“但我现在不懂,我以后会慢慢懂的,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念您,时时刻刻都在思考。长官,您知道您缺少的是什么吗?您缺少的是现实,您得打破坚冰,从那虚无的记忆焦土里走出来!”
季垚顿了顿,手上停止了动作,他盯着符衷的眼睛,似乎被他触动了心上的某一处。他缺少现实,他活在虚无感里,觉得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梦里的场景。他吃饭、睡觉、坐立行躺,无不在一片焦土上打转,而那明明是过去许久的事了,他却还没有走出来。季垚忽然清醒了一点,他撇开视线,揉着额头长长地调整着呼吸,让自己好受些。
符衷站开了一点,让自己与季垚保持距离,让他不至于有不适感。符衷心里渴望着与他靠近,但现在他知道自己得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与他相处。符衷还抓着季垚的手,问:“长官,您好些吗?”
“放开!”季垚说,他晃了晃两人扣紧的手。
符衷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松开了。他怕季垚,季垚喜怒无常脾气暴躁,保不准要做出什么事来。季垚是他的长官,是值得尊敬的对象,符衷只能听他的话。
松手之后季垚转身沿着楼梯走下去,符衷跟上他,在不远不近地陪着他走:“长官,虽然我不知道您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了解您过去几年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但我会一直陪伴你。就像刚才我拉住您的手,我希望我们以后能一直这样走下去。您需要踏在现实的大路上前行,能与您并肩而行是一件幸运的事,如果有别人做到了这一点,我会很羡慕的。”
“符衷!”
季垚转身揪住符衷的衣领猛地一推,把他压在墙上,紧接着用手肘抵着他的喉咙,提起膝盖在符衷大腿上重重地顶了一下。符衷疼得咬紧了牙齿,抬手钳住季垚的小臂,弓起背准备挣脱出去。季垚下意识地去摸袖口,那里藏着一柄折刀。当他把折刀抽出来的时候顿了一下,马上将刀塞回去,空手抬起一掌望符衷腰际劈去。
符衷被吓住了,抬手准备格挡,但季垚只是警示性地在他腰上劈了一下,还专门避过了前些天被撞出淤青的部位。两人就这样保持着进攻和防御的姿势紧靠在楼梯转角处的角落里。
“我不喜欢别人管我的事,知道得太多对你并没有好处。”季垚警告,他伸出手指顶在符衷胸上,凑近了他的耳朵,“你不要多管,至少现在不要管。”
季垚离自己这么近,符衷也是经历第一回 ,虽然他曾在脑中幻想过无数次,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符衷知道自己把季垚的狼尾巴踩到了,季垚有他自己的秘密,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符衷觉得自己可以等,等到时间把伤痛吹淡,等到季垚重又变回那个有爱有憎的人物去。他相信总会有这一天的,而自己也是可以等到那时候的,他有的是时间。